听到这,沈芙蕖突然想起去年的赝币案来,那时候芙蓉盏一天都要收五六枚假的,不过后来,又一夜之间从汴京城全部消失了。
“铜水注入模具,极易粘连,导致铸出的钱币毛刺多,字又糊,如果将母钱用绿矾进行处理,形成一层极细微保护膜,便能防止铜水与模具粘连,铸出的钱币就几乎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沈芙蕖道:“我明白了,你是怀疑,汴河抛尸案和赝币案有关联。汴河抛尸案的死者是造赝币的,但是在造假的过程中,他们大量使用绿矾,他们没处理好,中剧毒死了,这背后的人,为了掩盖真相,故意伪造了伤口。”
“只是我不明白,就像赵清晏说的,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尸体处理掉,而是选择抛在河边呢?”
“这个问题,要问抛尸人了。”陆却也想不明白动机,一次可以是巧合,是迫于无奈,那么两次三次呢。
是警告威慑,还是转移视线?
“我还有个问题,尸体为什么会高度腐烂?”赵清晏问。
“我猜是因为,铸赝币要大规模煅烧绿矾,还要保持铸币的铜水保持熔融状态,需要一个密闭的工坊,还要持续加热,所以工坊通常温度很高,尸体处在这种环境就会很快败坏。”沈芙蕖说出自己的判断。
陆却点头表示认可。
“可我不懂,这和硇沙,和韩彦又有什么关系?我还听说,李诚被你革了职,回家了?”赵清晏又问道。
李诚对外是说自己身子不好不宜操劳,可大理寺都在传,是他达不到陆却的严苛要求,被陆却逼得没了办法才主动辞官。
“李诚藏不住事,知道太多反而是害了他,与其找死,还不如回家养老。”陆却轻描淡写道。
沈芙蕖是明白了,那日周寺正说,这个案子查到一半,发现背后扯出一个不得了的人,所以整个大理寺不敢再查下去,还对陆却有意隐瞒,莫非是查到了韩彦身上?
不对,韩彦只是个纨绔子弟,他大费周章做这些干什么?
她觉得细思极恐。
此时,陆却似笑非笑望着沈芙蕖,“沈娘子和胡二娘子很熟吗?”
他静静看着沈芙蕖,也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散开来,沈芙蕖张了张嘴,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和胡二娘子的渊源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搞砸了这件事,胡二娘子并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顺利生下韩彦之子,也没有去逼婚。
若没有她故作聪明的介入,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她好像也瞒不住,陆却这么聪明,定是猜到了什么。
但陆却没有逼问沈芙蕖,他走到筝面前端坐,指尖随意勾出几个音来,疾而不乱,缓而不滞,似乎在留给沈芙蕖思考的时间。
赵清晏忽然反应过来,垂头丧气道:“陆却,你是特意说给我听的?你是想要我做什么吗?”
陆却挑眉:“我别无所求,你知道真相便好。来日若我遭遇不测,你总该知道是为何。”
“陆却,你这人……怎么还咒自己……”赵清晏把陆却拉出凉亭,不满道:“本来好好的花园幽会,被你搅和成这样……”
陆却说:“……太子殿下,你这个游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沈娘子……不应该是你的游戏对象。”
“陆却,这不是游戏,我是认真的。你知道陛下为我挑了哪位作太子妃吗?你认得的——翰林家的崔娘子!”赵清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
陆却背过身去,不太想搭理他。
“陆却,你说说,这事也赖你,你要是早娶了崔婉如,还有我什么事?”
陆却转过身来,一脸莫名其妙:“……殿下还是慎言。我与崔氏并无婚约,陛下择定的太子妃,便是未来国母,殿下此刻还是应当维护好她的名声。”
“反正我不娶!”赵清晏烦躁地用扇骨敲打着手腕,一脸不耐烦。
沈芙蕖在亭子里坐立难安,耳边是赵清晏和陆却断断续续的声音,脑中思绪万千,一会是酒楼入股,一会是汴河抛尸,一会又是胡二娘子心如死灰的脸。
这些事,可比做菜复杂多了!
望着满园的芍药,风掠过花枝,那些被陆却亲手扶起的花骨朵在风中轻颤,沈芙蕖的眼神也在陆却和赵清晏间来回逡巡。
最终,陆却和赵清晏不知说了什么,折身回到亭中,开始收拾他的筝,解下义甲后用一袭软绸将筝身包裹系好。
弯腰时提筝时,陆却显得有些吃力,想必是怕碰到腹部伤口,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沈芙蕖忙说:“我来吧。”
陆却说:“不碍事,我自己来。”
“陆大人,如果你坚持查下去,我想我愿意出份力,我可以套她的话,胡二娘子和韩彦在一起,时间跨度很长,也许她知道点什么。”
陆却皱着眉,虽然费力,却依然将筝稳稳抱在怀里,听到沈芙蕖自荐,他叹了口气:“没错,胡二娘子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让她去回想从前的事,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那难道放着这条线索不用?”
“沈娘子,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接近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