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韩彦。”陆却也否定了这种猜测。
韩彦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亲生骨肉的死活,他处处留情,要是真防着,大可以哄那些女子喝下避子汤,然而在上次的问询中,没有一名女子提到这个细节,足以证明,他根本没想过避孕。
再者,陆却也隐约听说过,韩彦院里那些通房丫鬟,也有过怀孕的,都被甄氏私下处理了。所以,按照韩彦本人的性子来看,他不在意。
沈芙蕖又说:“难道是甄姨娘?她怕这私生子耽误与你们陆家联姻,这才出此下策?”
“有可能。”陆却又说,“可又不像,我查过甄氏的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灌药落胎,再塞些钱打发得远远的。胡二娘子五月显怀时便闹过,若甄氏真要下手,何须等到足月?而此人手法狠绝,不留余地。与她一贯作风不符。”
沈芙蕖道:“不然还能是谁呢?谁能从中获利,谁就有嫌疑……陆却,你若真的查出来了得告诉我,胡二娘子那边,我也好有个交代,我答应过她的。
“嗯。会的。”陆却说:“我手上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好好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陆大人,这件事先放一放——这酸汤锅再不吃,可就真的冷了。”沈芙蕖往锅底重新加了几块碳。
陆却点点头,不再说话。
“糟了。”沈芙蕖忽然想起什么,提着裙摆就往院里跑。
不一会儿,她抱着一盆红梅进来,枝头积着厚厚的雪,胭脂色的花苞在雪下若隐若现。
空气中有一种冷中带甜的香味,在室内回暖后散发出清冽木香,像沈芙蕖一样。
“可别冻坏了,”沈芙蕖小心拂去积雪,“这是备着阿虞成亲时摆在堂前的,图个喜庆。”说着将花盆挪到暖和的墙角。
陆却望向院里——还有五六盆在雪地里站着。
“梅花不是最耐寒的么?”他虽然这么说,已起身搬起第二盆。
“耐寒也得怜惜着,”她指尖轻触一个被雪压弯的花苞,“我等着它们这两日开花呢。”
搬完所有花盆,沈芙蕖拍拍手上的泥土:“今天有现宰的羊肉,我去给你拿一些,吃了身上暖和。”
外头静悄悄的,雪下得紧,剩陆却一个人坐在雅间。
大片大片的雪花往下掉,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那西北风在巷弄间呜咽呼啸,反倒将芙蓉盏衬得愈发温暖明亮,像茫茫大雪中唯一亮着的烛火。
其实今日是他的生辰。
一大早,他便先至家祠,焚香叩拜,向祖宗禀告自己又添一岁,感谢先祖庇佑。
随后,他转向母亲,行稽首大礼,额头触地,感谢生养之恩。
陆夫人端坐受礼,眼底情绪复杂,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陆却再熟悉不过,那是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依照惯例,午间该大摆宴席,广邀宾朋。他早备好了“大理寺有紧急公务”的托词,轻易推脱了。
陆夫人也知他厌烦这等交际应酬,破例做出了让步,只道:“既如此,便改作晚间家宴,只我们自家人,你总该在了吧?”
陆却不想回去。
无非是年年重复的戏码。
不是红着眼圈细数怀胎十月的艰辛,便是拧着眉催促他早日成家。
年年如此,年年如此。
一想到这里,陆却还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也不是没爆发过激烈的争吵,陆却舌战群儒的本事到了她那里,通通无效,无论陆却怎么解释,都只是对牛弹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自己的母亲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她只听她想听的,只信她愿意信的。永远困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不允许别人出去。
不想了,陆却摇摇头。
此时,沈芙蕖端着沉甸甸的高汤壶过来,正要往酸汤锅子里添,“羊肉一会送来。”
一缕碎发从鬓边滑落,将坠未坠地悬在汤锅升腾的蒸汽里。
陆却的手先于思绪抬起,指尖擦过她微烫的耳垂,替她将发丝掠回耳后。
“头发……要掉进汤里了。”未等沈芙蕖回答,陆却已自然伸手接过:“我来。”
壶柄传来的温热让他眉头微蹙:“这么重,小心烫着。”
蒸腾白雾中,沈芙蕖忽然想起初识的时候,她独自去买米,而他二话不说帮她扛起米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