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向来如此,出身显赫却从不摆架子,出门总是轻车简从,除了周寺正,很少见前呼后拥的排场。
“呼……”沈芙蕖加完汤,她搁下壶,轻轻坐回凳上,望着窗外愈密的雪幕,呼出一团白气:“又是一年呐。陆大人,我们认识两年了。”
她细数起过往,芙蓉盏从默默无闻到名动汴京,灯台的灯一盏盏点亮汴京,还有那些惊心动魄的案子、雪夜里的相助、无数次心照不宣的默契。
陆却静静听着,在她停顿的间隙为她续上热茶。
他倒是很喜欢听沈芙蕖说话,她的声音是好听的,谈起生意时条分缕析,说趣事时绘声绘色,娓娓道来,总能说进人的心里。
“旧的一年快要过去了,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陆却望向窗外,又好像在望着芙蓉盏的未来。
沈芙蕖伸着懒腰:“在眼前的就是程虞的婚事,等忙完了,我歇一歇。”
“长远点呢?”
“我要让全汴京等我的外卖!”
“还有呢?”
“我要成为汴京最有钱的人!比你还有钱!”
沈芙蕖说:“我这年终总结和明年工作计划做完了,陆却,你呢?你不会想着明年多破几个案子吧?”
陆却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我只愿年年岁岁,皆能如此刻。”
“一定可以的!”沈芙蕖开怀大笑。
陆却就这样凝视着她,不闪不避,仿佛此刻天地间唯有她一人值得他如此驻足。
于是沈芙蕖也笑着看他,在这漫长的对视中,她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映出自己的小小倒影。也看清了他那总是紧抿的唇角,此刻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沈芙蕖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变沉了,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际,连带她自己的脸颊也莫名烧了起来。
她不自然地收回目光,顺势又落在他搭载膝头的手上,她是很喜欢通过手来看人的。
陆却的手,修长而清瘦,指节分明如竹节,透着力道与克制。右手握笔的食指与中指侧腹,覆着一层薄茧,那是经年累月写字留下的印记。
沈芙蕖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大理寺忙春宴的时候,她依稀做过一个梦,四面八方的水涌来,冰冷刺骨,将她往深处拖拽。
就在即将窒息时,一只手破开水幕,坚定地抓住了她下沉的手腕。
“好熟悉啊。”沈芙蕖对自己说。
“嗯?”陆却似乎没有听清。
“我说,这场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铅色的天,皑皑大雪。
外头的屋檐、石阶、枯枝慢慢在雪里失去了形状,天地间只余下这铺天盖地的白。
风逐渐歇了,连犬吠都听不见半分,唯有雪落时那细密绵长的簌簌声。
陆却眉间一动:“你可听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沈芙蕖微微一笑,“我与大人,不算倾盖,恐怕也难及白头。可有些话,反倒能说。若换了日子,也许你我都说不出来了。”
陆却抬眸,对上她清亮含笑的眼,他喉结微动,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
沈芙蕖的脸蛋被炭火烘出淡淡胭脂色,未经修剪的眉毛野生生长,反而衬得那双眼睛愈发亮得灼人。
烛影摇曳,她的目光也漾着迷离的雾霭,那点懵懂像蛛丝,细细密密缠住他的视线。
梅花的香气一阵阵幽幽传来,醺人欲醉,直到沈芙蕖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身子才不自在地微微动了一下。
“我……”陆却张口。
沈芙蕖便再度望向他,笑吟吟的,只有指尖有一点颤抖。
“来啦!羊肉来啦——”
门帘被猛地掀开,程虞端着满满一木盘鲜切羊肉闯进来,寒气混着羊肉的腥膻瞬间劈开满室旖旎。
“刚宰的羊羔肉!片得薄如蝉翼……”她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呢?沈芙蕖神情有些尴尬,陆却的表情还是素日的冷漠克制,可面上也闪过一丝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