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闲汉围住卖羊的担子,眼珠子通红,攥着铜钱一掷。
叮当几声,钱文全成了背面,那贩子笑嘻嘻将羊牵了去,闲汉们便轰然一叹,旋即又挤向隔壁的靴鞋摊子。
穿绫着缎的小娘子,聚在胭脂水粉摊前掷钱。
赢了,便娇笑着将一盒鲜茉莉香粉纳入袖中。输了,也不过掩嘴一笑,又被丫鬟拥着去看那堆得像小山的蜜饯。
芙蓉盏当然不会错过此等营销机会,门头便挂着“开年大吉,关扑迎祥”的彩幡,大堂长桌上,彩头分作数等,光耀夺目。
头彩是一坛十年陈酿和一支精致的簪子,次彩是芙蓉盏全年八折食牌和绣工精美的锦被,二选一。常彩就是芙蓉盏的招牌点心,或者浮元子。
也值不了什么钱,但是来玩的都是图个热闹,在芙蓉盏还有免费的牛乳茶可以喝。
“五个铜钱一扑!头彩在此!来试试手气!”大双嗓门洪亮,吆喝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程虞对大双说:“换到麦秸巷我才知道,原来正月里还能这么热闹。听说潘楼那边更热闹呢!”
“那是——草市坊都是穷苦人家,平日里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哪有闲钱出来耍。”大双道。
芙蓉盏店内座无虚席,店外人头攒动。有商人一掷千金,为博头彩,也有小吏侥幸扑得一锅酸汤,喜得手舞足蹈。
陆却带着表妹徐氏和陆惠善走在前面,后头的丫鬟婆子有意保持了一段距离。
“来瞧一瞧呀,五个铜钱试手气,金簪等着有缘人!进店就有牛乳茶喝,暖一暖身子呦!”
程虞眼尖,看见陆却披着玄狐大氅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位装扮精致的小娘子,左边是低眉顺眼的陆惠善,右边则是面若桃花的……
咦,那是谁?
徐氏捏着五文铜钱,在关扑摊前犯了难。
她悄悄往陆却身边靠了半步,仰起一张温柔甜美的脸来:“表哥……咱们是抽签还是掷铜钱呢?”
陆惠善柔柔一笑:“我替你抽签。”
她丢过五文钱,随手一抽,签字上只有一句吉祥话,陆惠善温柔对她说:“不好意思啊,没中。”
“那……我们套圈吧,可惜我手笨,总套不中。听说,表哥投壶从未失手……”徐氏的声音软软的。
陆却正要开口,徐氏已将藤圈塞进他手里:“就试三次好不好?若套不中,定是这簪子与我缘分未到。”
程虞见她这个样子,钱也不收了,连拖带拽把沈芙蕖扯过来了。
沈芙蕖刚走过来,就看见陆却手腕轻转,三枚藤圈带着破空声接连飞出。
第一枚擦着金簪而过,第二枚撞倒彩罐,第三枚差得更多,快飞出去了。
一个也没套中。
沈芙蕖“噗嗤”一笑。
徐氏抬起头来,见沈芙蕖立在楼梯转角处,一身石榴红遍地金锦袄,非但不显俗艳,反被她通身气度压得妥帖。
鸦青鬓间只斜簪一支金累丝点翠凤簪,眼尾天然微挑,方眸熠熠生辉,饱满的唇不点而朱。
徐氏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精心描画的远山眉,忽然觉得脸上细腻的珍珠粉都成了浮灰。
她素来被夸作江南烟雨般的佳人,可在这般秾丽灼目的艳光前,像宣纸上的淡墨遇着了重彩工笔,霎时失了颜色。
“陆却,你就这水平?”
沈芙蕖笑了起来,那笑与寻常闺秀不同,不带一点娇羞,眉眼弯成新月,眼角盛着灯火流光,饱满的唇瓣扬起丰润的弧度,露出编贝般的皓齿。
陆惠善反而得意起来,相比较明艳动人的沈芙蕖,她更讨厌矫揉造作的徐家表妹。
她喜欢徐氏现在表情,那种精心维持的体面被轻易击碎的惊愕,和不愿承认又无法忽视的妒忌。
如今见徐氏也尝到这滋味,她竟莫名觉得畅快。
陆却也笑道:“许久不练,生疏了。”
徐氏还没见过陆却笑过,一瞬间她有点想逃离这个地方,柔柔道:“表哥,还玩吗?我们可以去前头那家……”
“再拿三十个套圈。”沈芙蕖对程虞摆了摆手,“陆却,总不能让你表妹失望而归吧?”
陆却含笑接过藤圈,还不忘丢了五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