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诞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无数的眼睛就落在你的身上。”
阿尔米亚缓慢地掀了掀眼皮,这个地下空气太沉闷了,燃烧的木柴与煤炭味熏得她想要流泪。
“你们可真够执着。”
她轻偏着头,嗤笑一声。
第20章拉尔曼郡(九)
她一睁开眼就能记事,但她觉得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直到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坐在她旁边却只会咿咿呀呀学语并嚎啕大哭时,阿尔米亚皱了皱眉,觉得对方可真蠢。
每天都很无聊,无聊到数摇篮上缀着多少颗珠子,或者侧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分析他们话语中的意思,又或是不动声色打量今天来看望她的人身上的配饰,脸上的神情,皱眉与微笑的幅度,平静与悲伤的频率。
对外界的好奇并不影响她假装一个哑巴婴儿。
现在看来不管是她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类,粗犷的矮猎人,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种族,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第一次见到厄应该是在那个初春,是一群低级的潜伏厄——热爱住在墙洞里的耗子。
耗子偶尔偷油和面包,最喜欢偷的是沙拉酱和泡咖啡的方糖,看起来和普通的老鼠没什么不同。
在发现这群耗子聚在墙角开会之前,阿尔米亚是这样认为的。
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将头偏向一边继续睡,反正潜伏厄那么弱,对她没什么影响。
结果一睁眼就被裹在襁褓里,摩擦着地面移动,下面是一群耗子托举着她,准备将她丢入烧的滚烫的油汤锅。
事情以被人类发现,耗子惨死而告终。
第二次也是类似的场景,只不过从耗子变成了一群鸽子,艰难地叼着她的被子,想把她叼出房间,叼到天上。
落幕是一锅鲜美的鸽子汤。
第三次换了一条蟒,它藏在珍贵的花瓶之中,趁人不注意想咬住她的脚把她带出去,但她连皮都没擦破,静静地看着人们把它切成蛇段晒干,和鲫鱼干混在一起拿去厨房。
……
直到起火前的那一次,它们才真正得手,将她偷出了房间,阴差阳错改写了她被活活烧死的结局。
她静静等待着将她带出来的那只狗下一步动作,只见它仰头一呼,无数双幽绿的眼睛从黑暗里冒出来,远处的火势迅速蔓延,但它们并不逃跑,反而咧嘴龇牙,看着她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腥臭的涎水淌到地上,厄狗们伏低身子,前后爪死死抓着土地,战斗一触即发。
她终于搓了搓手掌,撑着地面站起来,取下脖子上戴着的幸运日项链,反手就将最近的一只狗勒死。
这一次,她改写了一下被吃掉的结局,尽管从那么多张血盆大口逃出来,她负伤累累几近断气,但她还是活下来了。
城头游士有一则爱讲的异闻故事,粗鄙的马夫在荒野捡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她肤如凝脂,乌发如云,只要坐在板凳上唱一首歌,就会有高贵的贵族来递给她一块金子当作打赏,于是马夫日日夜夜逼迫那个女人唱歌。
第一年她为他赚了上百辆豪华的马车,第二年是一块稀有的宝石,第三年是一座城池……第十年了,全世界都听过了她的歌声,再也不会感到惊艳了,也不会再给她打赏。
相反,他们害怕这个女人,因为她日日夜夜歌唱,却总也不会疲惫,皮肤如同十年前初见的那般吹弹可破,唇红得像喝了人血。
她热爱唱歌,唱了几十年都不累,她还想继续唱下去。
马夫早已经把十年间赚的钱挥霍干净,他脑子一转,又推出了一门生意。
歌女用歌声勾走了每一位听众的一截寿命,用以维持她的年轻貌美,只要付给他一块金子,他便从歌女的身上割下一块肉,食之便能延年益寿。
一时间,全城再次趋之若鹜。
这个故事挺单调的,阿尔米亚是这样觉得,只不过那个讲故事的游士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双手只剩下白色泛黄的骨头,脸颊深刻凹陷也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貌美,这给阿尔米亚留下了不菲的印象,也顺便记住了这个单调无聊的故事。
那些厄对她也是类似的趋之若鹜,难不成她的肉也能延年益寿?
阿尔米亚很长时间坚信这个猜测,不过流浪了一年又一年,再没什么灾厄盯上她了,她也就忘了自己曾令灾厄们多么疯狂。
此刻狐狸正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望向她,阿尔米亚偏了偏头,不再继续回忆。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她有自知之明,除了一身奇怪的似厄非厄的血肉,她并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
佛西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闪烁了一下。
“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功利,虽然我确实是。”
他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男孩将新鲜出炉的烤肉端出来。
阿尔米亚垂着眼皮看向面前那一片金黄欲滴的肉片,刚刚才揉碎了一具烤焦的尸体,着实没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