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靠着抢救室外冰冷的墙壁,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悔恨、以及无尽的绝望充斥着他。
像7岁那年他搞砸了奶奶的寿宴,被路二惩罚再也不准去游乐园,巨大的无助感和懊悔深深笼罩着他。
他想起施南枝最初来到他身边时,那双藏着星光的眼睛;想起她不经意露出的羞涩笑容;想起她不顾生死回到岭南,只为在父母坟前为他祈福;想起地震过后,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依偎在自己怀里;想起她失去孩子时崩溃的哭泣;想起她的辫子垂在胸前,鲜活灵动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将消失。
她宁愿死。
她宁愿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给了她最好的物质生活,给了她自己所有的爱。可最终,她却还是要离开他。
这个认知让他疼得无以复加,也无法呼吸。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
可在死亡面前,他的想法,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这一刻,他无比渴望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施南枝能好好活着,怎么惩罚他,他都接受,哪怕用他的生命换施南枝的生命,此刻他也是愿意的。
如果……她能醒来,他什么都愿意答应她,即使是放她离开。
只要她能醒过来,他只要她醒过来。
路景川突然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尖锐痛感,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扎进心里。
他闭上眼睛,眼泪便顺着眼角留下来了。
恍恍惚地,路景川不知是做了梦还是臆想在作怪,他看到施南枝醒了,她不仅醒了,还像以前一样对他笑,他不用说那些让她难过的话,她依然会乖乖地朝自己跑来,抱住他,轻轻吻他的额头。
她钻到他怀里,蹭蹭他的下巴:“你没刮胡子,扎到我了!”
她两手托着腮,仔细看着他:“你干什么了?我才两天没见你,你怎么老了十岁?”
她围着他仔细打量,转了一圈:“路景川,你都有些驼背了!”
她带着他送的月亮发卡,牵着他的手往前跑,一遍一遍地呢喃:“路景川,你能不能快一点啊!”
他眼里泪的光晕,和施南枝轻盈身影的光晕交织在一起,似真似幻……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出了抢救室,当听到“已经脱离危险”的那一刻,路景川整个人沿着墙壁滑落,跌坐在地面上。
那句话,像一道斜阳,刺穿了这漫长日夜的无尽黑暗。
他瘫坐在那里,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变成了失而复得的痛哭。
天,仿佛真的放晴了。
他踉跄着扑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前。
里面,施南枝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周身插满了管线,细微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上留下浅浅的白雾。
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之间,路景川才重新活了过来。
他隔着玻璃,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她的轮廓,喜极而泣。
只要她活着,这世上,他便不是一个人。
一天后,施南枝醒了。
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里,路景川一刻不放松地紧紧握着施南枝冰凉的手。
忽然,他掌心里的一根手指,极其轻微地勾动了一下。
像蝴蝶振翅一般轻微,却在他心里掀起了狂涛骇浪。
他猛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施南枝的脸。
他看见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也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
随后,施南枝的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那一刻,路景川的世界,枯木逢春一般,变成了彩色的。万物复苏,百花盛放,一切都有了澎湃的生机。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碰碰施南枝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缩了回来。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害怕,更怕这是一个盛在泡沫里的美梦,他一碰就破碎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强烈的恐惧。爱到了极致,竟全成了小心翼翼,连触碰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