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小下巴微扬,想著这年轻人听了之后定会知难而退,毕竟连那么厉害的老先生都放弃了,他又何必继续自討苦吃呢?只要让所有教书先生都放弃教我,那我自然就不必再学这些繁冗书文了。
很好!就这么办!
谁知这个有点好看的年轻人却是微微一笑,“大小姐想要在下如何证明?吟诗作对?还是解经释义?”
小何疏桐只觉气不打一处来,蹙起好看的眉毛恼道:“隨你就是!”
反正任他说得天乱坠,自己就是一百个不认不听,总能將他气走的!
“好。”
游苏含笑应下,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玲巧的小女孩身上,又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未来那个清冷孤高、一剑光寒的莲剑尊者。
谁又能想到,世事更迭,这两个人竟是同一个人。
一时间他心中百感交集,一首鐫刻在记忆深处的词句自然而然涌上心头。
“我知大小姐名为何疏桐,愿赠一首词给大小姐。”
小何疏桐闻言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游苏则目光悠远地望向庭院一角那几株沐浴在阳光下的梧桐树,缓缓开口:“缺月掛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縹緲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小诗念罢,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仿佛在为这绝妙的诗句伴奏。
小何疏桐彻底呆住了。她抱著书卷的小手无意识地鬆了力道,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游苏,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深深击中的感动。
她虽然討厌被逼著读书,但从小耳濡目染,基本的鑑赏力还是有的。
那清冷的意境,那孤独的身影,那无人理解的幽恨,还有那寧折不弯、甘守寂寞的傲骨。这一切营造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竟让被困在书斋之中的她感到一丝微妙的共鸣。
那些老学究们摇头晃脑念的之乎者也,她只觉得枯燥乏味如同嚼蜡。可眼前这位年轻好看的先生,隨口吟出的这首词————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疏桐、疏桐————这首词————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大小姐,”游苏脸上漾开温和笑意,“不知现在,可能证明在下足以伴小姐读书解惑?”
小何疏桐被他那坦荡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雪白的脸颊微微泛红。她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书,仿佛那是她的盾牌,声音细细软软,却又努力绷著:“確、確实是有些真才实学,可、可是我很笨的啊!”
她顿了顿,竟觉得莫名的紧张,似是害怕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先生瞧不起自己,索性先让他降低期待:“之前所有的先生,都被我气走了!他们都不愿教我了!你————你最好想清楚哦!”
游苏看著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分明写满了“我真的很难搞,你快走吧,別自討苦吃”的期待,却又在那份倔强之下,藏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对被理解的渴望。
他心中瞭然,笑意更深了几分,“大小姐放心,在下既受你长辈所託,自会尽心尽力,在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那些先生能被大小姐气走,只能说明他们並非打开大小姐灵窍的钥匙。”
小何疏桐愣住了,乌溜溜的眼睛眨巴了两下,长长的鸦睫如同蝶翼般轻颤。
她从未听过教书先生这样说话。
她小小的心里,一时间像打翻了五味瓶。挣扎了好一会儿,小何疏桐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认命般地、带著点小委屈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那————那好吧。不过————要是你也教不好,可不能怪我!不可以在我娘面前一直说我的坏话!”
她飞快地补充道,仿佛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好,一言为定。”
游苏笑,心中却掠过一丝奇异的宿命感涟漪。
师娘何疏桐,不是他真的师娘,却也算是他修行路上的半个师尊,传他剑道,予他庇护。如今他穿越时光长河,竟又成了幼年师娘的教书先生————命运之线的缠绕,竟如此奇妙而不可捉摸。
小何疏桐引著他走进自己的书房,一踏入,游苏便暗暗心惊,这哪里是十岁小女孩的书房?
四壁书柜顶天立地,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经史子集、道藏典章,空气里瀰漫著陈旧纸张与墨锭混合的沉鬱气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摆在中央,上面堆放的书籍几乎要將小小的身影淹没。
小女孩努力挺直腰背,端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小短腿悬空,努力摆出一副“我很认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