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他的目光移到最下方那行小字时,眉头狠狠一皱。
“彤儿!你!你怎可如此狂妄!”
何鸣佩本想斥责,可话到嘴边,看著女儿那张稚嫩却写满坚持的小脸,看著纸上那首足以让任何大儒都汗顏的词句,斥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女儿虽然年幼,但此词一出,足以证明其才情已非寻常先生所能教导。强行留下一个才学不如她的先生,除了让她更加牴触,又有何益?那句看似狂妄的话,细细想来,竟有几分道理?
若是真的何鸣佩,此时大抵会指责女儿恃才傲物几句,就去將那无山先生请回来。
可游苏的墨湖玉感知的並没有错,他就是来自其它时间线上的“何鸣佩”之一。
所以他更加感到意外,自家女儿竟然真的能写出这种好词?
要知道在他原本的时间线里,女儿最初修习书道时,天资也只是展现在法文方面,並不擅长诗词才对。
不过这些都並不重要了,因为他早就知晓女儿並不喜欢书道,却为了报復毁了他那条时间线的“何鸣佩”,他必须要逼女儿继续修文。
一个人终其一生去专攻一个自己不喜爱的东西,结局註定是不幸的,而这就是他的报復。
所以他对女几这份小小年纪不该有的自高自大选择默许,而没有像一位合格的父亲般去及时制止。
“唉————说到底也怪不到你。”何鸣佩长长嘆了口气,“这无山先生也是,想我还以为他才高八斗,若真有本事,又怎会这么就被气走了,莫不是也怕自己教不了你,露了怯不成?”
何疏桐见此招奏效,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爹,你也別这么说无山先生,怪只怪这首词太好了些,换作书仙峰的峰主来,亦是如此才对。”
“你啊你,小小年纪,还看不起人家书仙峰的峰主了。罢了,我再去为你寻一名师来吧。”
“不用!爹,不必那么著急吧————”
“怎么?我说了修文乃是————”
“不是————是我感觉我最近到了顿悟期,看什么都轻鬆,我想自己潜修一段时间,先別让別人来打扰我了吧。
小何疏桐垂著眼睫,紧张兮兮地看著何鸣佩的神色。
默然良久,何鸣佩才清朗笑道:“没想到彤儿天资出眾至此,好!只是闭门造车不可取,为父也会定期考教你的功课才行。”
小何疏桐最怕考试,此时却满心的欢喜,连连点头应下。
何鸣佩也是欣慰笑笑,正准备离开之时,却也好奇问道:“彤儿,你这名字是不是写错了,怎写成了何疏桐”?”
小何疏桐鼓起勇气,凝眉道:“爹,我以后就叫何疏桐了!我觉得这个名字比原来的好听多了,多有意境!”
“这怎么行?你这名字是你娘给你取的,岂能隨意更改?”何鸣佩略感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自行改名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像是女儿会做的。
“那您拿著这首词去问娘,这名字就是出自这首词中。她若不喜欢,那便说明这首词写得不好,那我往后也不必再写了就是。”
小何疏桐双手环胸,竟是气恼地別过脸去。
何鸣佩眸光微怔,他总觉得女儿今天表现得过於有主见了一些。以前的女儿几乎不会表达出她想要什么的欲望,今天却让他重新认识了女儿。
不过算算年纪,大抵也確实是到了快要叛逆的时候,这时候的孩子虽然不听管教,但確实如女儿所言,是处於学什么都快的“顿悟”期。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让女儿不去修文,遂只得安抚道:“好好好,想来这疏桐”二字对你而言的確颇具纪念意义。我去与夫人商量,想必看到这首词,你娘她定是极开心的。”
“好耶!谢谢爹!”
小何疏桐兴奋地握拳,竟觉得从所未有的亢奋,好似看见了新大陆的迷途之人。
因为对这个久困书阁的小女孩而言,这並不是一次简单的名字更换,而是她第一次被认可了自己的主见。这意味著她並不是一定要遵循別人给她预设好的一切,包括名字。
而给她带来改变的人,就是自己认下的年轻老师。
等到何鸣佩离开许久,方才还努力维持著沉稳的小何疏桐,瞬间像只终於挣脱了绳索的小雀儿,赶忙將游苏放了出来,白皙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染上两抹红晕,邀功似的望著他:“老师我成功了!你听见了吗?爹爹走了!那个无山先生也走了!再不会有別的先生来烦我们了!你可以放心在这里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