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能有几个“坐殿”的女子?
唯有她那已故的大娘娘刘娥,曾垂帘听政、权倾朝野。民间对这位几乎位及九五的女性,向来毁誉参半,多有非议,许多暗地里将她唾为“刘牝”,其中牝字,正是牝鸡司晨之意;况且“娥”字乃嫦娥之娥,意象为月,这童谣中又有“牝鸡鸣,月生芒”的句子,其祸心简直昭然若揭。
况且,究竟怎样的恨意,才敢将滔天洪水的成因与“女坐殿”联系在一起?
至于“道姑”与“龙王有女索嫁妆”么……
自然是指她赵妙元了。
手指在桌上越敲越快,她思索半晌,索性起身,走向客舍柜台后正在拨弄算盘的伙计。
那伙计见她面色沉凝,气度不凡,连忙放下算盘,堆起笑脸:“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赵妙元压着性子,尽量让语气平和:“方才院中孩童唱的那首歌谣,你可知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伙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随即憨厚地一笑:“客官说的是那个‘龙王嫁女’的歌啊?嗨,小的也不知具体打哪儿来的。”
“前些日子跑船去明州卸货时,就听那边码头上的小孩在哼唱,调子挺怪,就记下了几句。回来没两天,发现咱们温州城里的娃娃们也都会唱了。不光是咱们这儿,听南来北往的客商说,好像整个江浙一带的小孩,最近都在唱这个呢!”
他挠了挠头,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觉得有趣的意味:“小孩子嘛,学话最快,也不知道唱的啥意思,就觉得顺口好玩。咱们大人听着是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水葬啊汪洋的,估计就是瞎编的,客官您说是不是?”
江浙一带的小孩都在唱……
赵妙元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一首意有所指、预示灾祸的童谣,怎么会在短时间内毫无缘由地传遍整个江浙?背后若无强大的推手,绝不可能!
难道又是那个神秘组织?
思及此处,五通神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浮现在她脑海中。祂口中所说“天灾”,还急切地要求将自己的神像搬到高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赵妙元。祂要搬到高处,是不是因为其预见到的大灾,是足以淹没所有低洼的滔天洪水?而“月生芒”、“月生刺”,《大唐开元占经》中就有记载,在天体学之中代表的是月食,恰好便是今晚!
心念电转间,再无半分迟疑,转身便朝客舍外疾步走去。衣袂带风,步伐坚决。
“元姑娘?”
“喂!”
柳环痕与花满楼皆是一怔,立刻快步跟上。柳环痕急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本地知州。”赵妙元头也不回,声音冷冽如冰,“若真有水患,必须立刻示警,疏散江边洼地百姓,加固堤防,调拨物资,一刻也耽误不得!”
花满楼闻言,眉头紧锁,加快步伐,精准地侧身拦在她身前。虽是一个略带阻拦意味的动作,姿态却依旧恭敬温和:“姑娘请三思。”
赵妙元脚步一顿,看向他,眸光锐利:“我知你担忧什么。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凭我的身份,此刻亮明正身,强令知州依言照办,他敢不从?难道要等洪水滔天,尸横遍野之时,再来后悔未曾及早发声吗?”
面对她的迫人气势,花满楼并未退缩,只是微微垂首道:“非是阻拦。您身份尊贵,自然可强行下令,但您想过没有,一旦亮明身份,动用强权,此事便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