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眼睛多看了几秒,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忘了呼吸。
黑色的巨墙绵延不绝,遮天蔽月,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向着海岸推进,竟将她视野所及的大半天空都占据了。与之相比,她脚下这棵村里最高的老槐树,仿佛瞬间变成了脚边的草芥。
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
“海……是海溢!”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尖利得变了调,几乎被风声和海啸前的轰鸣淹没。陈三娘死死抱住树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村里嘶喊,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撕裂:“快跑!往山顶跑!海龙王翻身了!海溢来了!高的没顶了——!”
村里零星的狗吠变成了凄厉的狂嚎,几处窗户猛地亮起灯火,有人惊惶地推开门探看。
陈三娘还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喊,手指着海的方向:“看那边!黑的!天塌下来了!跑啊!”
一个起夜的汉子揉着眼骂骂咧咧走出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手里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猛地转身,像被烫到一样,发疯似的捶打最近一户的门板:“起来,都快起来!海没了!海立起来了!跑,跑啊!”
恐慌像野火般瞬间燎过小小的村落。
灯火接二连三亮起,门扉被仓皇撞开。人们甚至来不及细看,脚下已经开始明显晃动的土地,以及树上陈三娘和那几个最先发现的人扭曲惊恐的面容,已是最好的催命符。
有人胡乱披上件衣服,有人赤着脚,妇人抓起身边的孩子,男人搀扶着老人,什么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冲出家门,向着村子后方那座黑黢黢的大罗山涌去。
陈三娘从树上滑下来,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堵黑墙推进得极快,此刻已能清晰看到墙顶翻滚着的惨白浪沫,高度令人眩晕,仿佛整个海洋都被拎了起来,正要狠狠砸落。树木、屋舍、渔船,在它面前如同散碎的草芥,微不足道。
她转身汇入逃亡的人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烧得滚烫:她男人和儿子,已经在山上了。
确认谣言传播出去,赵妙元三人早在码头守候,等眼睛一看到远处的海溢浪峰,便当机立决,朝温州城内冲去。
柳环痕化作原型驮着两人,如一道离弦的白色闪电,城墙、哨塔、民居的屋顶在身下飞速掠过,守城的兵卒只觉头顶一阵恶风,抬眼却只见夜空浓黑如墨。
眨眼之间,已至温州府衙门前。柳环痕恢复人形,不等门前那两个打着哈欠的衙役反应,大步上前,一掌重重拍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上。
“砰!”
一声巨响在深夜寂静的街道炸开,门板剧烈震颤,仿佛要被拍碎。
“什么人?!”衙役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拔刀指向三人。
柳环痕理都不理,又是一掌,力道更猛,那厚重的门闩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厉声喝道:“开门!紧急军情,延误者死!”
门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低喝,门闩被仓促拉动,刚开一条缝隙,赵妙元已一步上前,直接推开,将院内惊疑不定围上来的衙役们彻底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