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工作就是背着挎包,带着介绍信和笔记本,下乡去收集民歌、故事、谚语,记录婚丧嫁娶的习俗,偶尔也协助整理地方志资料。这次他坐火车出差,打算前往赵家屯收集民间故事。
刚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陆哲便被斜对面的热闹所吸引。
那个突然晕倒的少女面色苍白,穿件褪色的暗红色晴纶外套,扎着两条小辫,看着是个朴素的农家女孩。
可是……那张脸他太熟悉了。
冷硬的下颌、嚣张的长眉、薄薄的唇,分明是能把好脾气的他气到无语的警方谈判专家,楚砚溪!
一场爆炸,把楚砚溪也送过来了?
刚才查票的时候,女孩母亲好像对乘警说她病了,晕车,要带她去看病。什么病?怎么会一直昏睡不醒?又为什么突然滑倒、干呕?
作为专打离婚官司、见过太多人间阴暗面的律师,陆哲的警惕性瞬间拔高。
胖女人面对“女儿”晕倒呕吐,第一反应是粗暴拉扯,而非焦急呼唤,眼神里只有慌乱和厌烦,没有母亲该有的心痛。尤其是那两个男人,眼神警惕,牢牢挡住众人探查的目光……
察觉到陆哲的打量,坐在楚砚溪身边的中年女人侧过胖胖的身子,将楚砚溪的脸挡住,狠狠地瞪了陆哲一眼。对面的农家汉子眯起眼扫向陆哲,目光中的威胁意味很浓。
火车鸣着汽笛,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榆树台站,一个只有低矮站房和昏暗灯光的小站到了。
那伙人立刻行动起来。
胖女人捏开楚砚溪的嘴,强行灌了一口带着怪味的水。随即,她和那矮个汉子一左一右,像架货物一样将意识模糊的楚砚溪从座位上搀起来。高壮汉子则利索地从行李架上拽下两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不轻的编织袋,粗声催促着:“麻利点!别磨蹭!”
刚才那名方脸的乘务员,此刻正站在车厢连接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下车的人流,在与这伙人视线交汇的刹那,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向别处。
车厢过道本就拥挤,下车时更是混乱。
人挤着人,包裹撞着包裹。
楚砚溪知道,想要和陆哲取得联系,这是唯一的机会。就在从座位挪到过道的刹那,她凭借意志力对抗着汹涌袭来的昏沉感,脚下猛地一个“踉跄”,身体直直朝斜前方的陆哲倒去。
“哎哟!”胖女人惊呼一声,想要拉紧。
陆哲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女孩胳膊的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指甲在他手掌快速划过,写下三个数字。
——1、1、0
110?
陆哲愕然低头,对上的却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双紧闭的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现在是1985年,而110报警电话在全国启用要到1996年吧?
仅仅一秒,甚至更短。
胖女人和矮个汉子粗暴地将少女重新拉了回去,高壮汉子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连个人都扶不住!尽添乱!”骂完,他回头瞪了陆哲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感觉到手中温度渐渐变凉,陆哲终于回过神来。
110,这个时代尚未存在的报警号码。这里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她真的是楚砚溪!不是长得像,不是巧合。
那个以冷静、专业、毒舌著名的市公安局谈判专家楚砚溪,她也穿到了这个世界,并且落入了人贩子之手。她通过110这三个数字,在向自己示警。
没想到,穿越还能有同行者。
必须救她!
眼见得楚砚溪被那伙人半拖半抱地带下了车,陆哲猛地站起身,准备跟着下车。
绿皮火车人很多,上下车的人流混杂在一起,过道挤满了准备下车和上了车之后抢着摆放行李的乘客,陆哲心急如焚,却只能一边说着“让一下!让一下!”,一边艰难地往前挤。
好不容易挤到门口,在车厢快要关闭那一刹那,陆哲终于跳下了车。
“呜——呜——”绿皮火车从他身后掠过。
站在榆树台站的站台,双脚落在坚实却冰冷的站台上,陆哲的心跳才后知后觉地疯狂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