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经历过那一场生死离别,小小的楚砚溪在心中发誓,她不要再像父亲那样理解罪犯,她要用最冷静、最专业的方式去对付他们,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
因为这个誓言,她考上警校、读了研究生,拒绝导师留校的邀请,主动请缨回到江城这个从小生长的城市,继承父亲的警号,成为谈判专家,用理智构筑起坚不可摧的铠甲,坚信在法律与规则之内,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现在,法律在哪里?规则在哪里?正义又在哪里?
她仿佛听到了原主乔昭然在那个绝望的火车上,在被拖向未知深渊的路上,内心痛苦的呐喊。那是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是一种被整个文明世界抛弃的彻骨寒冷。
楚砚溪曾经在书中读到这份绝望时,只是理性地分析其成因,感慨其悲剧,却从未真正“体会”过。
而此刻,她正在亲身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拖拉机突然减速,然后停在了一条更加偏僻的小路旁。远处似乎有零星灯火,但更显得四周黑暗如墨。
一个身影从路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拦住了拖拉机。借着拖拉机微弱的灯光,楚砚溪看到那是一个面相凶悍、眼神阴鸷的汉子,腰间似乎别着什么东西,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的光泽。
“怎么才到?”阴鸷汉子语气不耐。
驾驶座上的黑牛跳下车,低声交涉了几句,楚砚溪隐约听到“麻烦”、“盯梢”之类的词。
阴鸷汉子骂了句脏话,走到拖拉机后面,目光扫过蜷缩在拖斗里的楚砚溪,像是在确认货物完好。然后,他扭头朝黑暗处喊了一声:“拖过来!”
另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黑暗中费力地拖拽着一个人,走到了拖拉机旁。那个被拖拽的人穿着件橙色夹克,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软绵绵地像一摊泥。
“这小子,在镇上鬼鬼祟祟,还想跑去报警!”阴鸷汉子语气冰冷,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妈的,居然还是个有正式工作的国家干部,带着出差证明,下手利索点,处理干净。”
看到那件眼熟的夹克,楚砚溪的心跳漏了一拍。
拖拉机的灯光照亮了那张侧过来的、沾着尘土和少许血迹的脸。
尽管额头有擦伤,脸上一片脏污,但那熟悉的脸庞,那即使昏迷也微微蹙起的眉头……
是陆哲!
看来,他的确接受到了自己的信息,察觉到了不对,并跟踪至此,试图解救自己。他报了警,结果……落得了和自己一样的下场,甚至可能更糟。
来不及思考,楚砚溪被人从拖斗里粗暴地拽出来,踉跄几步,尚未看清周围,就被推搡着进了一个低矮的土坯院门。
浓重的牲口粪味和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正房窗户透出一点如豆的昏黄灯光,映出几捆胡乱堆放的柴火和一口黑洞洞的水井轮廓。
“进去!”背后的力道让她几乎扑倒在地。她被推进了西侧一间没有窗户、只在门上方留有一个狭窄透气口的土坯房。
陆哲随后也被丢了进来。
木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世界瞬间被压缩进一片几乎绝对的黑暗和死寂里,只有从门缝里、透气口漏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不大,空荡,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墙角堆着些看不清的杂物。
楚砚溪没有立刻动弹,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屏住呼吸,让眼睛适应黑暗,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声响。院外传来压低的人语声,是那个叫黑牛的汉子和另一个陌生的粗哑嗓音。
“刀哥,这批货成色不错,尤其那个大学生,上头特意交代要完好送去黑山峪,那里雏儿卖得出高价……”
“放心,喂了药,老实着呢。就是路上有个尾巴,被老子摁住了……”
“处理干净,别留后患。明天一早,和大强那边弄回来的三个人一起送走。”
刀哥、黑牛、大强——这是楚砚溪从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的三个人名。
她和大强拐来的三个人会卖去黑山峪。
明天一早他们要处理掉被刀哥摁住的陆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