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每一天都在痛苦中无限延长,在母亲的失望和越无烽的痛恨中度日如年,年节里他的哥哥姐姐们看到他,也只会避嫌地远远跑开。
四四方方的天空里承载着他的挣扎和贫瘠,他想,若是能身化清风,就此消散该多好。
皮肉之苦,人世之痛,万般化为空。
越无烽不来的时候越来越多,他的母亲的哀叹也越来越繁密,她不愿看到他,看到这个令她容颜空败的不孝子,她便想起她与越无烽如胶似漆的初见,与不闻不问的如今。
有时他的饭被仆人扔在院中,他不作它想,自己端到桌上一口一口吃起来。
后来他觉得无聊,便在马夫回来时,靠在打开的后门边,和总在这一带觅食的黄犬共分一碗饭食,看它吃得津津有味,也觉碗中残羹更有味道。
在越无烽不来,母亲不加威胁的日子里,他自娱自乐,有了宁作朝夕乐,不为长日苦的志向。
他不想再无意义的痛苦下去了。
所以他在越无烽再次到来时,以越无烽轻文重武实为嫉妒,实为不能,实为外强中干的愤慨之言,彻底激怒了他。
他被吊在树上,用军鞭抽了个半死,出气多进气少地旁观着他的母亲连滚带爬追出门去,匍匐在他的车辙下,求他不要丢下她,求他再赐她一个孩子……
十岁的越离讥讽一笑,肿起的眼皮浸出血,天地都为之变色。
他听到自己胸中的叹息,欲狂笑而不能,只好疲惫地阖上眼。
死之将至。
死亡是一簇幽微,惶惶照亮了他的目之所至。
他周身都是浓重的药味,身上盖着一张兽皮,眼前是过于低矮的房梁,称之为屋穴更合适。
两步之外的桌案上放着一盘饭菜,一壶水,一盏烛台,和三册卷。
他再次昏去,醒来时身上的药已被换过,房中摆设俱无挪动,他爬起身来,先可惜自己竟没死成,才想起问是何人所救。
他没有力气走出去,伸手将桌案拖过,把饭食吃了,边咽水边展卷,被其间的靡靡文字惊艳,回过神来,已经三卷毕览。
越家书房只有兵书,且多为残卷,他三岁识字,五岁会诵,七岁便已经将书房中为数不多的兵书都阅尽。
此三卷并非兵书,所书乃是山川异志,其间风物俱是他平生未闻,令他瞠目结舌,爱不释手,恨不能一气览毕。
足足两个月,他都在这山高海阔的一方屋穴中度过,来人每每在他睡下时,换走他的饭食,取走堆在右侧的竹卷,在左侧放上他没读过的新卷。
在他身上的伤开始落痂时,他端坐案前,等那人亲至。
那人仿佛也知道他会等,并不遮掩,在他惊讶的目光下问道:“死志尚存否?”
越离反问:“你究竟是何人?”
一介马夫,怎会有如此多的卷文?甚至连书房中失传的残篇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