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想清楚了再回话,我这个法子除了每个月要你多跑两趟,别的坏处倒是没有,就看庄头儿你愿不愿意替我卖这个力气了。”
能半个月进京一次当然愿意啊,庄头儿巴不得有这个机会。以前是自己想去主子不让,恨不得自己一年四季长在这片田里,生怕自己离了这片地佃户们偷懒,自己就是主子拴在田里的一条狗。
当初没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他在主子跟前也得用过也风光过,后来被派到庄子上来管事,刚开始挺好,有吃有喝庄子上的东西过手随便留一点儿,就能一家子过得舒舒服服。
还不用在主子跟前殷勤伺候,底下的佃户一个个都捧着他,好似他才是主子。不到三个月时间他就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比以前挺得直,连说话的声音都粗了。
可时间一长就觉察出不对来,逢年过节进城一趟看什么都陌生,到了府里谁见着都生疏,以前殷勤客气的如今见了点头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还有好些面生的不认识的,见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家里的人。
主子跟前磕个头问两句,交上去的粮食银钱过得去就行,要是碰上荒年过不去的时候主子斥责两句也就罢了,总之来去一趟在府里停留的时间超不过半天。
时间一长,这人的心气儿都跟着慢慢散了。再看看家里的儿子媳妇也跟着自己守在庄子上当个小管事,说的好听是管事,但已然成了地道的庄户人家。农忙的时候跟着下田,农闲的时候跟着庄户院的人扯闲混日子。
去年儿子跟着自己进府见着人都不敢抬头,去西院二太太那边磕头,自己进去了他连二太太的门都没能进去。
回来之后就跟自己说下次不去了,说什么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还不如在庄子上自在。那天晚上他一个人躲在库房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哭都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哭了。
现在主子主动说起让自己每隔半个月就回去一趟,庄头儿生来就会盘算的本能比他脑子还要转得快,嘴上还没反应过来该问的话就已经先脱口而出。
“咱们家的佃户能不能也多种些鸡鸭,都送去家里会不会太多。”
“咱们自己家的可以,也是一样的规矩。把田里的活照顾好,余下来的时间拿来是喂家禽还是种菜都可以,我不拘束你们。”
“至于家里吃不吃的下这事不用你操心,不过天天吃鲜鸡鲜鸭久了也腻,等到时候我派两个人过来教你怎么腊肉熏鱼,这些东西我不嫌多。”
京城这边不比南方,冬天要屯菜屯肉的时候有地窖,再不然寒冬腊月把肉放在外面也很难坏,这边的人吃腊肉不算多,就算要腌制也多是用黄酒糟鱼糟肉,味道醇厚但没有那股子独特的烟熏火燎的味道。
沈婉晴不喜欢,她小时候家里有一个连外壳都生锈了的大冰柜,就是小卖部拿来放冰棒的那种。
外公外婆会在临近过年的那段时间,把腊鱼腊肉、酸酢鱼、米糠肠,熏鸡熏鸭、酱板鸭酱板鱼等等熏制好的肉类都整齐码放在冰柜里。
那个冰柜像个百宝箱,在小小的沈婉晴心里是最重要的地方。从小她就是整个镇上养得最白白胖胖的小孩儿,后来爸妈来接她回家的时候,她爸把她抱起来还差点闪了腰。
本来这些记忆都有些远了,尤其爸爸都死了好多年,没穿越过来之前除了清明过年和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她都不怎么刻意去想。
但从马车上下来,牵着芳仪走在田埂上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了。心里的念头一动便一发不可收拾,要不是芳仪的注意力全都在田里,非得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红了的眼眶。
“到时候由你牵头,你收了各家的鸡鸭肉菜送去府里,得了银子再回来再分给他们。
不过有两条你得给我记牢了,第一给这个银子不是买你们的东西,是家里体恤你和佃户们辛苦补贴给你们的。没你们送去家里的,我让采买上的人出门到哪里买都能买得着,这个道理你得记牢了。
第二我只要自家佃户的东西,别外人随便到你跟前说两句好话,你就也把他们的鸡鸭收了来。到时候被我知道了我只按着不听话的规矩罚你,被别人主家知道了打上门来伤筋动骨或是丢了性命,我可不保你。”
即便离京城很近,但只要是在村子里,农家自己养的家禽种的菜蔬就都不如拿去京城卖得上价。便是有些贩夫走卒来村里挨家挨户收鸡鸭去卖,也是一定要压价的。
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村子里的人来说,养这些家禽大多数时候都是能卖就卖了,有时候不卖钱就直接换了盐糖布料也是很常见的事,想要把自己家这些鸡鸭卖出专门给赫舍里家供应肉菜的价,那是白日做梦。
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只要露出一点风声大家就都知道了。眼下的佃户和奴才,在东家眼里那就都是自己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