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枝摇了摇头,她是真的哭不出来了,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心空落落的,像缺了一角,可又不知该如何填上。
大抵总要有些人松松筋去去骨,痛上一痛,才使得。
陆盛昀在浦县也有住处,不过较为隐蔽,由赵科出面购置,他也是头一回过来,同这里的管事见了面,再把宅子转了一圈,住了有几日,依然不太满意。屋内屋外,门窗摆设,还有院中花草,陆盛昀一一道出不足,着令下人们抓紧时间修整,按着迎娶正妻的规格来办,各处挂上红灯笼,迎花轿的红毯子得从堂屋一直铺到大门外。
两个管事互看一眼,神情里透着诧异,不就纳个妾?这也太郑重了。将来大人迎娶正妻可如何是好,办无可办了。
“听不懂我的话?”陆盛昀长眸眯起的时候,心情不会好。
他给不了陶枝正妻的名分,不为二人身份上的悬殊,更因此女到底值不值得,他也需在今后两人的相处过程中再审视再商榷,是以,陆盛昀愿意在迎娶陶枝的形式上给予补偿。
起码在外人眼里,她嫁给他,并不委屈,还很风光。
为此,陆盛昀还特意叫管事去打听,在这里,迎亲队伍有多少人,备怎样的轿子,抬多少聘礼,才算盛况空前,全城轰动。
张家人听闻陆盛昀要娶小寡妇为妾时,喜帖也已到了张勐手上,其妻孙氏就在一旁,瞧着男人将帖子揉皱,面色黑沉沉的,不禁提醒道:“大人可轻着点,这帖子弄坏了,那边不认,我们就进不去了。”
听到这话,张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无知妇人,好日子不过,非要上赶着给人奚落。”
他们往日那般为难小丫头,再加上还有人命牵扯,那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既往不咎,请他们过去只为喝喜酒。
孙氏被男人一通训,也是委屈:“妾也不想啊,那死丫头有多倔,我好话说尽,她就是不听,进了京,做了贵人的侍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奴仆伺候着,不比做平民妻强,可她贼得很,表面顺从了,实则想着法地逃跑,还勾得恪儿失了心窍,把我好好的儿子---”
“你还有脸说,都是你那好儿子坏了我的事,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早就将陶氏送进京了。他自己不争气,为个女人色迷心窍,和人争风吃醋,把我老脸丢尽,还狗胆包天地跑到别人家撒野,你知道陆盛昀给我的信里怎么说,男人何惧无子,舍了一个没用的,下一个更懂事,不然西北大漠的羊群绵延没有尽头,我这个年纪了,何时才能放完,或者就此埋骨黄沙之下,也是一种归宿。”
“此子狠辣,要我老命啊。”
京中贵人尚未回信,陆盛昀又摆明了态度,要跟他对着干,张勐自认势力远远不如陆盛昀,已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孙氏听后更是面色发白,抖着唇:“不过一个妾,何至于此。”
“你儿子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闹得家宅不宁,你怎么不去同他说何至于此。你还求我保他,我保了他,陆盛昀要对付的就是我了。”若非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张勐想杀子的心都有了。
“那,那该怎么办,我们只这两个儿子,都是我拼着命,鬼门关里闯过后生下来的啊。”孙氏再无人前的嚣张跋扈,摇着男人衣摆,求他想办法,救救他们的孩子。
张勐心烦不过,一巴掌将孙氏打翻在地,恶狠狠道:“蠢货,你给我听好了,陶氏两个哥哥都是没出息的,好拿捏,你备些礼,亲自去一趟陶家,同他们好好的说,前尘往事,既往不咎,他们要能说通陶氏,到陆盛昀跟前求个情,只要陆盛昀不再与我为难,往后前程必不用说。”
翌日一早,孙氏便带了不少礼品亲自登门,陶家人又惊又意外,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孙氏客客气气地同陶家大嫂郑氏坐到一处,好姐妹般握着手:“其实早就该来的,那时候我儿不懂事,总来骚扰你家妹妹,我也没能劝住,导致陶家妹子嫁到别地,有家归不得,这是我们不对,我给你们赔个不是。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老爷已经将孩子关起来了,除非人彻底悔改,不然我们是不可能放他出来的。”
说这话,也是希望陶家人能够转达给陶枝,她儿子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不如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孙氏避重就轻,只谈儿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又哪里不知,两家的恩怨,并非只将张恪关押起来就能平息的。
更深层的,还在于张勐。
可张勐是自己男人,她一辈子的富贵全系在这男人身上,张勐做的那些事,她只能帮着隐瞒,试图蒙混过去。
陶家人也是收到喜帖不久,又从柳氏那里得知小妹没了夫婿,出了孝后,居然还能高嫁给堂堂县老爷做妾,人尚未完全回过味,官夫人就找上门了。
搁以往,陶家人必当诚惶诚恐,将郑氏奉若上宾,捧着供着,唯唯诺诺。
可如今,他们的小妹也要做官太太了,邻县的陆大人又更加年轻有为,风水轮流转,他们也终于不用再受张家的胁迫。
陶大哥一口恶气得以纾解,再想到自己那个苦命的小妹,不禁红了眼:“我家这个妹妹,和我们不一样,看着好脾气,实则眼里容不得沙子,张公子那一桩,她尚且能忍,可我爹---”
“说什么胡话呢,”郑氏慌忙打断,“爹都走多少年了,还提那些干嘛,那疯了的马,县太爷也命人处置了,再提就没意思了。”
陶家二哥卷着两胳膊缩到一边,听着兄嫂的对话,只觉有苦难言。
那疯马来自哪里,为谁所有,寻常人家哪里养得起马,可又有哪个敢问出来呢。
媳妇的话尚在耳边:“这婚,我是离定了,夫妻一场,也劝你几句,自己租个屋子搬出来,莫再同你兄嫂一起了,你哥哥已经读书读废了,该出头的时候只会躲,你嫂子更是见利忘义,你跟着他们,又能落到什么好。你家妹子走大运,攀上了官老爷,给你们发喜帖,那也就是做做面上工夫,毕竟兄妹一场,她若不请,外头又要说闲话了,但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们待这个妹妹到底如何,还有没有脸要求她为这个家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