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明滢的孩子,骨子里也有几分像她。
“咳咳……”
龙榻上传来几声咳嗽,是宫婢先跑过去,欢喜喊陛下醒了。
裴霄雲没有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好几日,他最后记得的事便是明滢说想离开他。
他由心生出几丝慌乱,怕她走远,迫切想再见到她。
“来人,把朕还剩的金丹拿过来。”
“陛下……”宫婢面露难色,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的裴寓安。
裴寓安挥手令她下去,走到床帐前,看着醒转的裴霄雲,嗓音并无什么波澜,只是寻常慰问。
“父皇终于醒了。”
裴霄雲眼底的血丝褪去,扶上胀痛的额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金丹并非是好物,可金丹能让他见到明滢。
他望着裴寓安,嘴唇开合,道出心中的热切:“你不知道,朕这回真的见到你阿娘了,她不肯原谅朕,想来是朕没说出对她的亏欠,朕要服金丹,再见她一次,把话对她说清楚。”
裴寓安置若罔闻,将自己做的事依次道来:“金丹是毒物,我已命人销毁了,怀素大真人心思不纯,想借金丹害您,我已把他赶出宫去了。”
“你为何总要阻止朕!”裴霄雲屏凝呼吸,一腔愤懑与不解发泄出来,“朕好不容易见到了她……”
他也不想信那些旁门左道,可只有这些旁人眼里荒唐的法子才能让他见到死去的她。
那金丹,他也只是在无人时自己服用。
裴寓安看他这副样子,渐渐后退了几步,“父皇见不到阿娘,父皇见到的,只是自己的执念。”
她不信鬼神,更不信那些巫师道士。
更何况,她阿娘还活着,这些人、他父皇的举止,就显得尤其可笑。
她根本不想看到他怀念阿娘,因为他未必就配。
“她死了两年了,和这个世上、和你我,再也没有关系了。父皇若执意荒唐行事,女儿对您失望至极。”
裴霄雲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心头泛凉,并未全因那句话而感到失望。
而是裴寓安这番话,让他猛然发觉,明滢已是仙逝之人,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与他阴阳相隔。
哪怕他服再多的金丹,也都无法见到她真正的面目,他见到的,只是他自己想象出的幻觉而已。
他的目光在这冰冷的大殿内逡巡,突然发觉身边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他要报的仇报了,想要的权利,如今也都有了,可他把这些东西攥在掌心,无论是搓圆捏扁,还是吹一口气,随意抛耍,都觉得无甚意趣。
他如今坐拥无限江山,享千万人拥戴,心里却还是缺了一块。
能补平的人,已经不在了。
裴霄雲并未责怪裴寓安动了他的金丹,他默许宫人焚毁那物,接着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在承安殿坐了一日。
迫使自己用这一日来接受,不论往后有什么法子,他都见不到真正的她的事实。
没了就是没了,不能强求。
唯一能留下的情感,只有悔之一字。
裴寓安冷冷退出殿门。
她就是想要他不那么好受。
他用痴狂扭曲、损己伤身的手段来怀念她阿娘,是对她的惊扰和亵渎。
她就是想要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又受悔恨的折磨,反省自己的错误。
几日后,京城收到了西北传回的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战报上说,朗州遭乌桓国侵。犯,沈明述私自领了西北都督府的兵马,前往朗州支援。
早朝上,大批朝臣窃窃私语,指靖安侯不服朝廷管束,私动兵马前往他州,恐有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