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在公堂上呈递最关键的证词,郑重得不留半分余地,“我是真心爱慕你。”
余黎彻底愣住了。
她曾隐约察觉过那些办案时多备的热茶,那些险境中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动作,那些偶尔交汇又迅速移开的目光。
她想过,或许他是有些喜欢她的——像同袍之间的默契,像知己之间的欣赏。
可她从未料到,这份心意会在此刻,在这样的寒风凛冽、霜色凝重的深夜,以这样毫无遮掩、近乎莽撞的方式,劈开所有模糊与试探,直接而灼热地摊开在她面前。
“你……”她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觉得所有问题都失了分量。想问从何时开始?想问为何偏偏是她?想问这份“爱慕”在皇权、朝局、职责的重重夹缝中,究竟能占几分?
裴砚仿佛看穿了她的茫然与迟疑。他眼底翻涌的潮水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深沉的、近乎温柔的墨色。
“你若是不愿,”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将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缓缓收了回去,“也无妨的。”
话虽说得坦然,可余黎看见他低垂的眼睫,被路边的灯笼映照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个总是挺拔如松、锐利如剑的身影,此刻立在萧瑟的夜风中,竟透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可怜。
像是一个总是习惯自己抗下所以的人,终于试探着露出柔软的一面,却已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心底某处忽然被轻轻刺了一下。
余黎望着他,望进他低垂的、掩去了所有情绪的眼眸里。
然后,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更平静,也更坚定,
“好。”
她看着裴砚骤然抬起的、写满不可置信的眼睛,唇角那抹辨不出意味的笑,终于化开,染上一点真实的、如释重负的温度。
“我愿意。”她说。
裴砚的嘴角缓缓上扬,那笑容先是细微的牵动,随后如涟漪般漾开,直至整张脸都明亮起来。
“好!”他眼中光彩流转,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少年气的雀跃,“我这就去禀告陛下!”
话音刚落,他便转身,步履带风地朝着院墙走去,看那架势竟是要直接翻越而出。
“等等!”
余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没忍住的轻笑。
裴砚脚步顿住,回身看她。
“你……”余黎指了指那不算矮的墙头,又看向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宛如月下初绽的莲,“你就是这么进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平日冷静自持、此刻却显得有些莽撞的男人,余黎终于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越,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生动。
裴砚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含笑的唇角,一时间竟有些愣怔。
他见过她凝神查案时的锐利,见过她面对险境时的沉着,见过她疲惫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却似乎很少,或者说从未在这样静谧的深夜里,见过她如此放松的、全然绽放的笑容。
原来褪去所有职责与心防,她在夜色里也能这般好看,好看到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但这份失神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一个冰冷的念头猝不及防地钻进心里,她叫住自己……是反悔了么?
这个念头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方才的雀跃与暖意瞬间冻结,血液仿佛都停滞了流动,让他呼吸一窒,连指尖都微微发麻。
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等待着,仿佛在等待某种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