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走东城河了,和腾在水里游着。冰天雪地,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在漫长又严寒的冰水里度过的,他浑身颤抖,身上的鲜血都因寒水减缓了流动。
他躲在高高的草丛之后,用河岸旁的河草草率地按着止住鲜血,四周都是厮杀的恐怖声音,他一动也不敢动,雪白的城墙一夜之间被染成了红色,老天依然残忍地降着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的冬雪。
看不到敌军后,和腾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家的方向跑去,他流着眼泪,强忍着疼痛,爹,我爹一定会心疼我的,我从小到大,磕破一块皮,他都会给我包扎好。
直到看到父亲的头颅被高悬在和吉城外,和腾用仅存的手捂着嘴,他痛哭,城墙上再也没有熟悉的沧元守兵,喧嚣的城内再也没有和平安宁,和腾在雪上坐了一天一夜。
前几日胳膊断裂处疼得撕心裂肺,和腾还吃得进去一些草,用作果腹,如今却难以下咽,和吉城的草分明比天望城的要好吃许多倍,和腾却完全吃不进去了,他的胃干呕着。
和腾想在故土上终结自己短暂的一生。
他打算用母亲生前给她做的金锻腰带上吊,绑好腰带后,他费力用仅存的胳膊攀援。
真可悲啊,如今连上吊都困难。
和腾仰头,朝着父亲人头的方向上吊,望着父亲,自己死的时候是不是就不那么痛苦。
爹未合眼,一直盯着和腾,和腾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幻觉,分明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恰好盯着自己一处。
咚——
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响声吓了和腾一跳,他四下环顾着,确认没人,低头,是身上随身携带的包裹却突然抖落在地。
犹豫些许,他还是选择从腰带的悬首处下来。
和腾轻笑着自言自语,“分明是要死之人,竟然还管这些”
他拿起随身带着的包裹,那是师傅的包裹,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还在天望城吗?
旁边的一册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和腾将书慢慢拿起来,里面是父亲生前给他写的一些信。
信的开头,那句“腾儿”让和腾一下流下眼泪。
“吾儿和腾启阅,为父不能护你千载万年,抵御世间风雨,只能保你衣食饱暖,前生无忧,惟愿你听从良师,喜乐无忧,万事如愿”读至最后一行,和腾早已泪流满面,父亲的音容仿佛浮现于前,
和腾眼里擎着泪,遥望远处父亲的人头,好像是自己的幻觉,他竟然闭上了眼!
分明方才还是睁着的,他绝对没有看错!
“爹,你也不想我死……”
和腾还是活了下来,不管怎样,他一定得活下来。
得感谢从前的自己,在父亲的严阵以待下,他无法离开和吉城,于是平时疯狂研究北洲地图,只期望自己有一天能偷溜出去,北洲的大概地理风貌,对他而言了如指掌。
和腾就这样慢慢地来到了北洲边境,他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人世间的所有苦难就这样降给了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天真少年,实在太过残忍。
和腾说的这些经历,柳锦如竟也听得泪流满面,师徒相见,此时千言万语不尽。
尤其是说到郑毅,他是条汉子,死前杀了三个汀奴人,最后被乱刀砍死。
一番感慨痛哭后,二人却沉默良久,是柳锦如先开口说话的。
“你也要去江南?”不知道谈了多久,柳锦如得知和腾要去江南。
和腾点点头,“我父亲被调离去和吉城前,有许多好友学生上疏替他说话,都是些和他一样直言的人,都被皇上贬去江南,终生都不许去平京城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