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心里有鬼,翌日见宁轩樾眼下淡淡青黑,更是心虚。
他酝酿许久,清清嗓子给自己鼓劲,这才试探道:“你……没睡好?”
宁轩樾失手打翻了茶盏,“啊,没有。”
他手忙脚乱地擦拭茶水,低着头反问:“你呢?”
四溢的液体蔓延到谢执面前,宁轩樾忙追过来,一时不查,触到他指尖。谢执像是被烫到般猛地蜷起手指。
兴许是反应有点大,宁轩樾动作顿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谢执心里突地一跳,强迫自己掰开手指,从他手中拽过棉巾,闷头去擦桌面,“我……我睡得挺好的,连梦也没做。”
宁轩樾松了口气般笑起来,唤来侍女清理桌面,顺带将面上的笑容支给她一抹,以示感谢。
侍女被他一笑笑红了脸,别过脸不敢看他,侧脸却越来越红。
谢执抿紧唇,确信自己是被这不分场合开屏的家伙晃花了眼,才会梦到如此离奇的场景。
这事儿就这么含糊不清地翻了篇。
来扬州一晃数日,冬意愈浓。
宁轩樾这巡查御史倒做得有声有色,起码表面功夫热火朝天,若非前几日扬州铸冶场称有不便之处,他们也不会拖到今日才到访。
谢执惦记着潼关所见,宁轩樾倒洒脱得很,穿了身冬青色云纹滚边外衣走在金铁撞击声里,笑盈盈地摇扇道:“陈大人,又见面了。”
来人是陈府宴席上见过的青年人,陈烨。
那日陈府设宴后,陈烨亲自送帖拜访,交谈中方知他在州府挂了别驾之衔,平日打理扬州的铜铁矿与铸冶场,颇受陈衮器重。
陈烨对宁轩樾印象不错,觉得这端王一表人才,场面上会说话,私下又玩得开,虽说席间闹了些别扭,事后想想也不过是些分寸得当的小脾气,因此越想越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殿下客气了,称微臣烨儿便好。”
他长袖善舞,肉麻话说得毫不脸红。
“殿下穿这身真如谪仙一般。”
宁轩樾看着这张比自己老了一轮的脸,胸口一梗,“乖乖,这一声‘烨儿’出口,怕不得折寿十年?!”
他举起广袖遮挡嘴角抽搐,“都是扬州绣工的功劳。前些日子去锦署检查岁贡,果真名不虚传。”
陈烨是个人精,“巧了,先前有人来铸冶场订了批铜器,镶金带玉的,结果迟迟付不出款,便搁置了。寻常人哪配得上这等贵重器物,想必正是候着殿下来呢。”
宁轩樾嘴上讶异,“这怎么好意思。”
这演技,不去戏班子真可惜了。
谢执蒙着脸紧随其后,心里默然叹了口气。
他对宁轩樾的疑心刚消退大半,这些天里又卷土重来。
端王殿下顶着巡查岁贡的名号没少揩油,小到丝绸荷包,大到金玉器皿,在扬州不过七八日,行李已多了三五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