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轩樾一笑,从善如流地将话题转移到来意上。
“春狩期间太子留守朝中听理政务,他要是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就该知道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陈家失势,虽说宁宣弈一时半会儿没有废太子的打算,但宁琰那小子蠢蠢欲动,最近筹备春狩,更是不安分得很,太子也该知道背后有人虎视眈眈,想必不会胡作非为。”
他目光柔和地拢在谢执脸上,“虽说应该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但我要随驾去猎场,你……多加小心,有什么事就找江潜之——还有崔大人。”
他顿了顿,嘴角笑意愈浓,“别太想我。”
该说端王脸皮厚如墙好呢,还是该说他有自知之明呢?
谢执轻飘飘吐字道:“你听谁说我不去春狩?”
宁轩樾笑容微僵,眉尖拧起,“……什么?”
谢执回敬他一个客套的微笑。
他没日没夜泡在司衡府这阵子,谢执也并没闲着。
大衍这两朝来最大的两个难处,一是国库空虚,钱都在权贵手里,二是缺少能堪大用的将帅之才。
毕竟景和一朝惯于绥靖,将领没什么领兵打仗的经验,靠吃前朝积攒的国本,竟然也没出过大的乱子,国库反而积攒下一点家底。
到顺安年间,顺安帝上位后一改前朝孱弱风气,先是亲自讨伐秦王叛乱,要不是怕陈翦在朝中趁虚而入,恨不得亲征北疆,权衡之下才调谢氏戍守北疆,陇西、岭南偶尔还有匪寇作乱,国库里那点家底全被耗光了。
国库没钱,各地的苛捐杂税水涨船高,可层层盘剥后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反倒压折了普通百姓的腰,加之战乱不休,流民离散,又无土地傍身,唯有沦为权贵手下佃农。
那些年里,且不论寻常百姓,就连北疆鸦杀军与戍北军的粮马,也有不少是谢岱等人省吃俭用、坑蒙拐骗来的,和兵部打嘴仗所费的周折,简直比打鞑子还艰辛。
好不容易平定北疆,戍北军就地屯田驻扎,四境刚有些太平气象,雁门一役又生变故。
大衍两朝来最得力的将领殒命雁门关,兵权随之落于陈翦之手,一来是因陈翦蓄意图谋,二来也是朝中捉襟见肘,再无可用之人。
而如今就连陈翦也被贬为庶人,顺安帝咳疾久久不愈,除了谢执,满朝竟再找不出一个可堪大用的将才。
如果大衍再有数年安稳,固然有另选新人的可能……可大衍真有休养生息、徐徐图之的国运,真能把江山社稷,寄托于这种虚无缥缈的“命数”上么?
顺安帝要是如此与世无争之人,也坐不上这把血雨腥风的龙椅。
何况眼下驻军群龙无首也是燃眉之急,再拖只会拖出更多乱子,顺安帝既怕兵权再度旁落到一人手中,又确实找不出比谢执更合适的人选。
因此江淮澍敦促选拔兵部尚书和将军的折子,除了头一封推举谢执的,都被顺安帝打了回去。
谢执从此举中揣摩出皇上的心思,旁敲侧击了一阵,自请陪同太子精进骑射与兵法,不动声色地往顺安帝心里加注砝码。
果然,顺安帝不日传谕,命他先伴驾随行春狩,协助选拔武官。
而这阵子宁轩樾刻意避着谢执,又被司衡府琐事缠身,竟没察觉他的行动。
明月泠泠,烛火寂寂,谢执凤眸烁烁如星辰,剑眉上挑,抱臂往窗畔一靠,闲闲道:
“所以我不会太想你,端王殿下还是别操这个心了。”
言罢干脆利落,“啪”地关紧窗扉。
“庭榆——”宁轩樾措手不及,便见窗纱上人影倏地扩大、淡薄,屋内人毫不留情地走开。
“庭榆,能不能允我待一刻钟,烘干衣服再走?”
“不行。”谢执心如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