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窗的锁坏了,但宁轩樾晾了谢执几天,自觉有愧,不敢妄自无赖,低声下气地哄道:“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他平日里满嘴跑火车惯了,人后陡然温柔下来,话音低沉如琴韵,滚过谢执耳畔,激起一片揉弦般的战栗。
这声音在床上听多了,谢执下意识地一抖,再开口时嗓子哑了三度。
“没生气,”他吞咽了一口,脱口而出,“别胡闹,明早还得骑马。”
窗外一默,随即滚出忍俊不禁的低笑。
宁轩樾顺竿爬的功夫一流,听出他的退让,穷追不舍道:“我不闹你,就抱着你睡,好不好?”
……他能忍得,谢执自己也未必能忍,还不如免了这顿自讨的折磨。
谢执嘴上冰冻三尺,实则心里并未当真动气,反而有愧。
他知道宁轩樾平生最烦朝中事,如此紧迫地置身事内,多半还是为了自己那句“心里不踏实”。
因此才不惜与朝中权贵作对、被无数士人戳脊梁骨。夙兴夜寐,却两边都讨不着好,徒招世人口诛笔伐,纵使无所顾忌如宁轩樾,又真能乐在其中么?
谢执的心渐渐沉下去,暮春晴暖的夜里,却遍体阵阵生寒。
“我也想你。”他嗓音干涩,转身吹熄蜡烛,“早些睡吧,明日见。”
然而围墙两侧,俱是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翌日在前往东郊猎场的车队中相遇,二人目光隔着人群轻轻相碰,随即被扬起的马蹄踏散。
这次春狩宁轩樾本不欲来,拗不过宁琰百般纠缠,才勉强应下。他心里挂念着司衡府的事,总觉得启程前还有事没嘱咐透,万一方必文等人官微言轻,手腕不够硬,嘴皮子又不够利索,岂不是事倍功半?
他如此心不在焉了一路,到猎场也无心看宁琰显摆骑射功夫,自顾找了个僻静的高处,四处扫视,总算找到谢执。
谢执此番既然来了,就没有抱着浑水摸鱼的打算,但康王这会儿正起兴,他犯不着上去抢风头,双腿轻夹马腹,停在不远不近的外围,引弓随手射出一箭。
宁轩樾眸光逐渐加深。
其余人大都煞有介事,半眯上眼瞄准被下人驱赶到眼前的猎物,反而显得谢执与众不同。
他带着股不自知的心不在焉,仿佛只侧眸眨了下眼,随即侧身持弓、搭箭、引弦,小臂肌肉微微绷紧,屈指一勾一放,弓弦铮然震颤,箭离弦而出,带着“嗤嗤”的破空声射向风平浪静的繁茂树林。
枝叶掩映的树冠深处,“噗”地掉落一只野鸡。
长箭穿眼而过,当即毙命,全身皮肉仍完好无损。
谢执胯下马儿脚步轻捷,直到猎物落地,才一声轻嘶,缓缓停下。
这一箭,居然是他跑动中射出的。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视线齐刷刷聚到谢执身上。
谢执随意揉了把眼,再抬头,忽然察觉众人目光,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
他单手执辔,长身玉立跨坐马上,微风中长发飘动,被揉红的眼尾尚未褪色,与凤目中拢着的轻薄水色连成一片。宁轩樾看在眼里,心中简直有连绵星火噼里啪啦炸开,将心口熨得发烫。
这是阵前单骑斩敌将的将军,风华无双的谢家公子,他一见倾心明媒正娶的……心上人。
就在众人被谢执吸引目光时,随行的南禁军统领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端王殿下曾和谢将军学过刀,今日这么巧的机会,怎么不向皇上展示一番,反而在角落躲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