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示意不用,迤邐走下丹墀,“朕何日不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摔不倒。”
说是观灯,朱厚熜从头至尾没瞧这些鰲山灯一眼,径直往內阁而去。
郑迁在身后亦步亦趋跟著。
乾清宫距內阁不过一射之地,朱厚熜冻得有些嘴唇发白,但不知他在和谁置气,不乘暖轿,偏要用脚走的。
內阁在杨廷和任首辅时翻新过一次,他即是在大礼议中不让朱厚熜认自己亲爹的权臣。
去年朱厚熜方把杨廷和斗倒,如今杨廷和已被削官为民,在新都行耕种稼穡之事。
说是內阁,实则是一大块建筑群,各种室,各种房,张牙舞爪的立在那。
阁员已散尽,朱厚熜示意侍官不必通稟,走入首辅的值房。
朱厚熜没等一会,內阁首辅张璁匆匆走入。
“陛下!”
张璁两腮凹陷,瘦得脱相,见到陛下站在值房內,忙上前行礼。
“你去门外候著。”
“是。”郑迁领命退出。
“正月初一,朕听说你不回家过年,反召眾阁员开会,引他们不满了?”
张璁精神矍鑠道:“有国无家,既以身许国,谈何小家。內阁会议为常制,没有休沐一说。”
朱厚熜回身看向张璁。
这是朱厚熜最为得力的臣子!
大礼议中,张璁一人顶在最前,替皇帝抗下所有狂风暴雨,斗倒大权臣杨廷和后,张璁得到了两样东西。
內阁首辅的身份。
朝廷上下臭了的名声。
张璁迎上陛下的视线,他视陛下为秦孝公,视己为商鞅,大丈夫在世,必须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功业,生不食九鼎,便受九鼎烹!
“爱卿,”朱厚熜难掩感动,“辛苦你了。”
稍微整理下情绪,又道,
“朕五行缺火,便用了熜字,有火则兴。”
张璁也有个璁,
照朱厚熜的说法,自己的熜是因缺火,补上火,气运便兴起来了。
那张璁的璁,是缺?
“臣谨记在心!”
朱厚熜只与张璁交谈几句,行出值房,踩著雪向乾清宫走去,所经过的地方,沿途小太监纷纷跪在地上。
明武宗信佛,这位皇帝建造豹房,招揽了不少番僧和少林僧,虽已不是明武宗的天下,但明武宗留下的习惯仍然在,掛雕著菩萨的鰲山灯便是其一。
回到宫內,朱厚熜看著奉在高处的瑚璉颇不是滋味。
做皇帝,与朱厚熜想得完全不一样。
入京前的朱厚熜,以为皇帝是坐於天上、俯瞰眾生。
此时的朱厚熜又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坐在天上不假,但也高处不胜寒。
“万岁爷,午膳来了。”
郑迁托著盘子,盘上是湖广家乡菜,菰菜羹和鱸鱼膾。
郑迁笑道:“万岁爷定是想这一口了。”
朱厚熜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两道菜,来到京城后,反而不怎么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