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是灵魂深处,对自身存在价值被彻底否定、乃至可能被“煌煌大势”碾为齏粉的终极恐惧!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手握民族復兴旗帜、承载亿兆民望、建立了不世功业的开国雄主。
他能犁庭扫穴,让漠北变顏色,难道还容得下他们这些在后方“非议大计”、“动摇人心”的臣子吗?
他只需要將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在下一期的《大明月报》上,稍加点拨,与“妨害汉人伟业”联繫起来……
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窗外的万岁之声、汉人威武的吶喊,此刻在他们听来,不啻於为他们政治生命乃至物理生命敲响的、一声比一声更近的丧钟!
……
北疆某处高地,临时行在。
朱元璋凭栏而立,俯瞰著脚下这片刚刚被龙旗覆盖、还瀰漫著烽烟与血腥气息的广袤草原。
道衍和尚姚广孝,一袭黑色僧袍,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稍后的位置。
“陛下,”姚广孝的声音平稳,却带著看透世事的深邃,“北庭都护府初设,各部表面上归顺,但人心並未真正归附,心存观望、甚至暗怀怨恨的,肯定不少。迁移百姓充实边疆、建立都护府治理,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而南方……”
他略微停顿,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投向了金陵方向,“朝中那些诸位大人,恐怕还没从这『千年功业的震撼里回过神来,有的欢喜,有的恐惧,有的疑惑。真正的风波,或许不在漠北,而在朝廷之上。”
朱元璋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越过了眼前苍茫的草原,仿佛投向了更西、更北的未知之地,投向了海洋的彼岸,投向了那些在地图上尚且模糊的国度。
“咱到了这里,犁庭扫穴,就不只是为了这一片草原。”
朱元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决定乾坤的决断,“人心不定,是因为他们眼界没打开,只看得见眼前那点得失,看不见咱为他们,为这大明,打开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转过身,步伐沉稳有力,带起的风让身上的大氅猎猎作响。
他看著眼前这位被称为“黑衣宰相”、最能洞察人心诡诈的谋主,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
这道命令,即使以姚广孝的深沉,眼底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精光。
“传咱的旨意,命令北庭都护府立刻开始,绘製漠北以及更北、更西地区的详细地图。招募通晓外国语言、熟悉极西情况的人才,无论是和尚、道士、商人,甚至是囚徒,只要有用,都可以提拔任用。”
姚广孝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陛下思虑深远。但是,朝中百官,北疆眾將,乃至天下百姓,此刻心中所想所感,都是漠北大捷,万国来朝。陛下突然將目光投向天下之外,恐怕不是所有人都能领会陛下的深意。”
朱元璋的目光如电,直视姚广孝:“所以,需要有人帮他们『领会。道衍,你认为,在《汉人將再次伟大》之后,下一篇文章,应该以什么为题?又该由谁来为这『伟大之后的路,铺下第一块石头?”
姚广孝抬起眼,与皇帝的目光一触即分,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极淡、却让人心头髮紧的笑意,仿佛闻到了他最熟悉也最热衷的、搅动天下风云的气息。
“阿弥陀佛。陛下,《汉人將再次伟大》,说的是气势,壮的是声威。然而,『伟大之后,必须有『伟业继续。这第一块石头……或许可以叫做《论寰宇之大,与大明之机》。至於执笔铺路的人……”
他微微一顿,声音更轻,却字字清晰,
“陛下手中的利剑,北庭都护李文忠,可以镇守新得之地;而金陵城里,那些还在惊惧茫然、或者自以为聪明的『旧棋手当中,未必没有……急於在新的棋局里找到位置,甘心为陛下驱使,去说服、去引导、甚至去……震慑那些跟不上脚步之人的『新棋子。”
朱元璋听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难以捉摸的弧度。那磅礴的、森然的、指向整个已知与未知世界的杀机与雄心,在这一刻,不再掩饰,如同北地的寒风,凛冽刺骨。
“好。那就,按计划进行。这盘棋,刚下到中局。咱要的,可不只是漠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无尽的远方,
“咱要的,是太阳月亮能照到的地方,都是大明的疆土;车船能到达的地方,全都沐浴我汉家之风!”
姚广孝深深一揖,不再说话。
寒风卷过,两人站在高岗之上,衣袍飞扬,如同两尊决定未来世界格局的神祇雕像。
而脚下,刚刚被战火洗礼过的草原,仿佛只是这盘宏大棋局上,一片刚刚落定的、微不足道的角落。
(全书完)
当最后一个字在无数人的心头脑海中迴响完毕,整个南京,整个大明,陷入了一瞬间的、近乎神圣的寂静。
这篇由开国大帝亲笔挥就的雄文,构建了一个贯穿古今、凝聚亿兆、集“民族大义、歷史责任、现实利益、未来希望”於一体的、令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的煌煌蓝图!
隨即,是足以撼动山河的、发自內心的沸腾!
“陛下万岁!!!”
“汉人威武!大明万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