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苏苏跟着费文典往村头的晒谷场走。路上的积雪被行人踩得结实,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苏苏裹紧了军大衣,还是觉得冷风往脖子里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费文典走在她身边,见她冻得鼻尖发红,放慢了脚步,把自己手里的棉手套摘下来递给她:“戴上吧,你的手细,别冻坏了。”
那是一双深灰色的棉手套,是部队里发的,掌心处缝着层耐磨的粗布,还带着费文典手心的温度。苏苏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文典哥,俺不冷,您自己戴吧,您还得搬粮食呢。”
“让你戴你就戴。”费文典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直接把手套塞到她手里,“俺是男人,抗冻。你要是冻得握不住笔,怎么登记?”
苏苏看着手里的棉手套,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暖炉。她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把手套戴上——手套有点大,却很暖和,连指尖都被暖意包裹着。
费文典提前跟村里的木匠借了张方桌,此刻正扛着桌子往晒谷场中央走。苏苏赶紧上前帮忙,却被费文典拦住了:“桌子沉,你别碰,小心砸到脚。”他一个人把桌子放在槐树下,又从布袋里拿出账本、毛笔和砚台——账本是用粗纸装订的,封面写着“天牛庙村捐粮登记册”,砚台则是费家传下来的旧物,边缘缺了个小口,却被磨得光滑。
苏苏坐在桌旁的小板凳上,把账本摊开,又往砚台里倒了点墨汁,用毛笔轻轻蘸了蘸,心里却有些紧张,要是写错了,岂不是给文典哥添乱?
“别紧张,慢慢写,写错了再改。”费文典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站在她身边,语气温和地说。
苏苏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的紧张少了些,点了点头:“俺知道了,文典哥,俺肯定仔细写。”
没过多久,晒谷场就来了第一个捐粮的人——是封大脚。他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脚步沉稳地走过来,布袋上沾着些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家里的粮缸里舀出来的。“文典,俺捐五十斤玉米,给前线的战士们添点粮。”他把布袋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洪亮。
费文典点了点头,对苏苏说:“登记一下,封大脚,五十斤玉米。”
苏苏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毛笔,笔尖轻轻落在账本上。
大脚走后,越来越多的村民来捐粮。
苏苏渐渐熟练起来,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村民们报出姓名和捐粮的种类、数量,她都能快速准确地登记下来,笔尖在账本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字也写得比之前流畅了些。遇到不识字的老人,她还会耐心地把登记的内容念给老人听:“李大爷,您捐了三十斤小米,俺都写在账本上了,这里还有您儿子的名字,您放心,这些粮食都会装上车,送到前线战士手里,不会浪费一粒。”
李大爷听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点头:“苏苏是个好姑娘,细心,俺放心。有你登记,俺们都放心。”
费文典站在旁边,看着苏苏忙碌的样子,心里渐渐改观。他原本以为,苏苏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可现在看来,他错了——苏苏不仅能准确地登记捐粮信息,还能耐心地跟村民沟通,遇到老人听不懂的地方,她会一遍遍地解释,直到老人明白为止。有一次,村里的刘奶奶来捐粮,说“捐一袋粮”,却没说清楚是玉米还是红薯,苏苏没有不耐烦,而是陪着刘奶奶回家,看了看她家粮缸里的粮食,确认是玉米后,才在账本上登记,回来的时候,她的棉袄上沾了不少雪,却没抱怨一句。
费文典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脸颊,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想起刚娶苏苏的时候,她每天躲在房里,要么吃点心,要么睡觉,每天还要点菜;现在的她,还能帮着村里做事,耐心又细心,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快到中午的时候,风突然变大了。原本还算平静的晒谷场,一下子被冷风席卷,地上的积雪被吹得漫天飞舞,落在人的脸上,又冷又疼。苏苏正低头登记村里的柱子捐的四十斤红薯,一阵大风猛地刮过,桌上的账本被吹得翻了起来,纸页“哗啦哗啦”响,眼看就要被风吹到地上。
“不好!”苏苏心里一紧,赶紧伸手去扶账本。可风太大了,她的手刚碰到账本,就被风吹得往前倾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冰冷的地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那只手很有力,掌心带着温热的温度,一下子就稳住了她摇晃的身体。苏苏抬头一看,是费文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里带着几分担忧,正看着她:“小心点,别摔了。”
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苏苏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自己,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袄的布料传过来,像一股暖流,流遍她的全身。她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像揣了只兔子,“砰砰”地跳个不停,脸也瞬间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赶紧低下头,小声说:“谢谢文典哥。”
费文典也有些尴尬。他刚才看到苏苏要摔倒,根本没多想,下意识就伸手扶住了她。现在看着苏苏泛红的脸颊,感受着她胳膊的纤细,心里有些慌乱,赶紧松开手,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账本:“没……没事,你小心点,风大。”
账本掉在地上,纸页上沾了些雪沫,还有几处被泥土弄脏了。苏苏蹲下身,帮着费文典捡账本。她的手刚碰到账本,就不小心碰到了费文典的手——他的手很暖,指尖有些粗糙,是常年握枪留下的茧子。苏苏像被烫到一样,赶紧缩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