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苏苏的脸上,冰凉刺骨。她抬头看向费文典,他正背对着她,军大衣的后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背影里满是疲惫和焦虑。苏苏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她从未想过,却此刻无比坚定的念头。
“文典哥,你在这等俺一会儿,俺回去拿点东西。”苏苏站起身,语气急促却坚定。没等费文典反应过来,她就裹紧军大衣,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军靴踩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好几次差点滑倒,她却一点也不敢放慢脚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再快点,说不定还能来得及。
费文典愣在原地,看着苏苏急匆匆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她要去拿什么?这个时候回家,难道是有什么急事?他想跟上去,可又怕自己走了,万一有村民来捐粮,没人登记,只能在晒谷场等着,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苏苏一路跑回家,推开院门时,费左氏正坐在堂屋门口纳鞋底,见她跑得满头大汗,连忙放下针线:“苏苏,你咋回来了?不是跟文典在晒谷场筹粮吗?”
“嫂子,俺的木箱子呢?”苏苏喘着气,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跑。
费左氏愣了一下,跟着她走进房间:“你找那些箱子干啥?那不是装着你的嫁妆吗?”
苏苏跑进仓库,双手抓住一个木箱子的把手,用力一拉,箱子“吱呀”一声被拉了出来。箱子是红漆的,上面还刻着缠枝莲的花纹,是她娘当年亲手为她准备的嫁妆箱,里面装着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
她打开箱子,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绸缎,绸缎上放着满满的首饰——一支银簪子,簪头是镂空的梅花,是她娘在她十岁生日时送的,说等她出嫁时戴着,能保平安;一对银镯子,镯身上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是她奶奶传下来的,奶奶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好好戴着,别弄丢了;还有一个银锁,锁面上刻着个胖娃娃,是她小时候戴的,这个银锁她和姐姐一人一个,娘说能保平安。
这些首饰,苏苏平时连碰都舍不得多碰,每次打开箱子看一眼,心里都会觉得踏实。可现在,她看着这些首饰,眼里却没有了往日的珍视,只有坚定。她把箱子抱在怀里。
“苏苏,你这是干啥?”费左氏看着她的动作,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眼眶瞬间红了,“你要把嫁妆拿去当?这可不行!这是你的嫁妆,你怎么能拿去当啊!”
“嫂子,俺知道,可前线的战士们更需要粮食。”苏苏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语气坚定,“俺的嫁妆再珍贵,也比不上战士们的命重要。要是战士们饿肚子,打不过日军,咱们就算有再多嫁妆,也过不上安稳日子。嫂子,俺想好了,俺要把这些首饰拿去镇上的当铺,换些粮食捐给前线。
费左氏看着苏苏坚定的眼神,心里又疼又佩服。她知道苏苏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她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眼泪:“你这孩子,咋就这么傻呢?罢了罢了,你要是想好了,嫂子不拦你,只是你要小心,镇上的当铺老板精得很,别让他们坑了。”
“俺知道,嫂子。”苏苏笑了笑,抱着包好的首饰,转身就往外走,“俺去找文典哥,跟他一起去镇上。”
她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费文典站在院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的头发上沾着些碎雪,脸上带着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正看着她怀里的箱子。
“文典哥,你咋回来了?”苏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箱子抱得更紧了些。
费文典没说话,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红布包上,声音有些沙哑:“你拿的是……你的嫁妆?”他刚才在晒谷场等了半天,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回来了,正好听到苏苏和费左氏的对话。
苏苏点了点头,把箱子递到费文典面前,轻轻打开。银簪子、银镯子、银锁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却刺痛了费文典的眼睛。他知道这些首饰对苏苏的意义,那是她的念想,是她作为女子最珍贵的东西,可她现在,却愿意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换粮食捐给前线。
“文典哥,这些首饰能换些粮食。”苏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俺问过郭龟腰,他说纯银的首饰能当不少钱,换成粮食,应该能凑够剩下的一百二十斤。这样,咱们就能凑够五百斤粮食,送到前线了。”
费文典看着那些首饰,又看着苏苏的眼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对前线战士的担忧和对胜利的期盼。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他。
现在,这个他一直忽略的姑娘,却用她最珍贵的东西,诠释了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担当。
“苏苏,这些是你的嫁妆,你真的愿意……”费文典的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他想说“别傻了”,想说“我再想别的办法”,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苏苏做这个决定,下了多大的决心;他也知道,除了这个办法,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文典哥,俺愿意。”苏苏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嫁妆没了,以后还能再挣回来;可战士们要是没了粮食,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俺想让他们活着,想让他们打跑日军,想让咱们大家都能过上安稳日子。比起这些,俺的嫁妆算不了什么。”
费左氏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苏苏的肩膀:“苏苏,你是个好孩子,是文典有福气,娶了你这么个好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