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开被子一角,轻轻拉起白舒月的睡衣下摆。
她的身上,纵横交错着许多淡白色的疤痕。有些是鞭痕,有些是烫伤。时间久了,疤痕已经淡化,但在苍白的皮肤上依然可见。
关于这些伤的来历,资料里都有提及,但亲眼目睹,还是比文字更有冲击力。
退烧针打下去后,白舒月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但她没有醒,只是从高烧的噩梦陷入昏沉的浅眠。时而皱眉,时而蜷缩,时而发出含糊的呓语。
送走医生后,秦筝独自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白舒月睡着的样子。平时这女孩总是醒着,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像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动物。只有睡着的时候,那些伪装才会卸下,露出下面脆弱的内里。
太瘦了。秦筝想。锁骨突出,手腕细得像一折就断。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刻在骨子里,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回来的。
还有那些疤。
秦筝的目光落在白舒月裸露的手臂上,那里也有几道浅浅的痕迹,像是被指甲抓伤的。
白舒月终于动了动,睫毛颤抖,慢慢睁开眼睛。
她看见秦筝,愣了一下,随即本能地想要坐起来。但身体太虚弱,刚抬起半个身子就又跌回枕头上。
“躺着。”秦筝说。
白舒月看着她,眼神还有些涣散,显然没完全清醒。
秦筝端起旁边柜子上的水杯,插了根吸管,递到她唇边。
“喝。”
白舒月乖乖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喝水。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她发出一点满足的喟叹。
喝完水,她重新躺下,眼睛却一直盯着秦筝。
她伸手去拿枕头边的小本子,但手臂软得抬不起来。
“生病了就老实一点。”她说,“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白舒月眨了眨眼,然后慢慢转了个身,背对着秦筝。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姿势。把最脆弱的后背藏起来,尽管藏不住。
睡衣的领口歪了,露出一小片肩胛骨,还有上面那道最狰狞的烫伤疤。
秦筝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又在下雨了,秋雨绵绵,把整个后花园都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
那只空鸟笼在雨里摇晃,笼门开开合合,发出吱呀的声响。
“病好以后,还回学校吗?”秦筝突然开口,“或者,送你去聋哑学校,那边会好一点。”
白舒月慢慢坐起来。没有犹豫,不做思考。
她在本子上写:“我回原来的学校。”
秦筝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白舒月开始不安,以为自己选错了。
直到秦筝的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不是平时那种嘲讽的、冰冷的笑,而是一种诧异又欣慰,甚至带着赞许的笑。
“确定?”她问。
白舒月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不怕?”
白舒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
怕。当然怕。那些恶意的眼神,那些下流的言语,那些伸向她的手——怎么可能不怕?
但比起害怕,她更害怕的是,一辈子活在“安全”的笼子里,假装外面的世界不存在。
秦筝低头看腕表,离开房间前说:“好好养病,想吃什么叫吴嫂做。”
白舒月点头。
原来她叫“吴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