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爱上你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空寂的房间里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被更浓重的黑暗和寂静吞没。没有回应,没有释然,只有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和自我厌弃感,如同潮水般将施嘉言淹没。
她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肢冰冷麻木,才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站起身,走进浴室。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无法洗去心底那粘稠的、名为“承认”的污浊感。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嘴唇因为紧抿而失了血色。
爱上古轻柠。
爱上那个偏执的、疯狂的、用尽手段将她禁锢在身边、甚至不惜自残来威胁她的“妹妹”。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违背了她二十几年受到的所有教育、所有的伦理纲常、所有的……正常情感逻辑。可偏偏,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却在古轻柠转身说出“没关系”的那一刻,清晰地传递出碎裂般的疼痛。
那不是同情,不是愧疚,是……失去。
她穿戴整齐,走出房间。走廊里依旧寂静,古轻柠的房门紧闭,仿佛里面的人已经彻底消失。施嘉言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向楼梯。她需要透透气,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哪怕只是片刻。
她没有叫司机,独自一人走出了施家大宅。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灯火通明却冰冷的街道,走向城市中心那片喧嚣而疏离的霓虹。
她走进一家以前常去的、格调清雅的酒吧。里面人不多,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她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烈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带来短暂的、麻痹般的暖意。她需要这个,需要什么东西来麻痹那纷乱如麻的思绪和心底那尖锐的刺痛。
一杯,两杯……
酒精逐渐上头,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也变得遥远。那些被刻意压抑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古轻柠哭泣的眼睛,绝望的质问,小心翼翼的讨好,还有昨夜那场带着酒意和血腥味的、疯狂的占有……
“小姐,一个人喝闷酒?”一个带着轻佻笑意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施嘉言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花哨衬衫、头发抹得油亮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正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她。
“走开。”施嘉言蹙眉,语气冰冷,带着浓重的醉意。
“别这么冷淡嘛,”男人非但没走,反而凑近了些,手臂状似无意地搭在了施嘉言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势,浓烈的古龙水气味熏得她一阵反胃,“看你心情不好,哥哥陪你聊聊?”
说着,他的手竟然试图去碰施嘉言放在吧台上的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施嘉言皮肤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却带着惊人力道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男人杀猪般的惨叫同时响起!
那花哨男人甚至没看清来人,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掼了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开外的地板上,抱着扭曲变形的手腕哀嚎翻滚!
酒吧里瞬间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惊骇地聚焦过来。
施嘉言醉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散了大半,她猛地转头——
古轻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
她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黑色衣裤,身形挺拔,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在酒吧迷离的光线下,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她看也没看地上惨叫的男人,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掉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她的目光,沉静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平静,落在施嘉言因为醉酒和惊吓而泛红的脸上。
然后,她微微俯身,伸出双臂——不是拥抱,而是一个带着绝对占有意味和不容抗拒力道的……公主抱。
施嘉言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古轻柠!你放开我!”
古轻柠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她微弱的挣扎,只是收紧手臂,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径直走出了酒吧。
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施嘉言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她能闻到古轻柠身上那熟悉的、清冽中带着苦涩的气息,能感受到她怀抱的冰冷和那其下蕴含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我下来!”她羞恼交加,用力捶打着古轻柠的肩膀。
古轻柠依旧沉默,抱着她,走向停在路边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轿车。她拉开车门,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施嘉言塞进了后座,然后自己也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回家。”她对前座的司机吩咐,声音平淡无波。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
车厢内一片死寂。施嘉言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愤怒,羞耻,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
“你跟踪我?”她转过头,瞪着身旁坐得笔直、目视前方的古轻柠。
古轻柠缓缓转过头,看向她。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没有了咖啡馆里的痛楚和绝望,也没有了以往的偏执和疯狂,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姐姐说过,”她的声音很低,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不会再做越界的事。”
她的目光扫过施嘉言因为醉酒而微醺的脸颊和略显凌乱的衣领,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