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整个人僵住，胸口像被巨锤击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二十年来，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编号；十年来，他以为觉醒已是终点；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所谓“找回自我”，从来不是一场理性的追溯，而是一次血肉相连的重逢。
曦和紧紧抱住他，任他将脸埋进她的肩头。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已无泪，只有燃烧的火焰。
“我要进去。”他说。
“你知道风险。”曦和轻声提醒，“这种级别的记忆聚合体，可能携带认知污染。一旦意识沉入，现实感知会迅速剥离。”
“我知道。”他微笑，“但我必须去。这一次，我不想靠别人讲述我的过去。我要亲自看见她最后一面。”
防护服重新穿戴完毕，共忆终端接入脑神经接口。林昭独自步入登陆舱，驶向那座记忆神殿的入口。门扉由纯白晶体构成，形状宛如一朵盛开的野菊??正是他梦中送给自己的那朵花的模样。
踏入瞬间，世界崩塌。
他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走廊里，两侧是密密麻麻的玻璃柜，每个柜中都封存着一段记忆。有的在燃烧，有的在冻结，有的反复循环同一秒的画面。空气中有种熟悉的味道??消毒水混着茉莉香，是他幼年病房外常有的气息。
脚步声从尽头传来。
一位身穿灰袍的女人缓步走来。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初。
“你来了。”她说，声音温柔得像风拂过琴弦。
“你是……？”他不敢叫出口。
“我是你不愿想起的痛，也是你最深的牵挂。”她停在他面前，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林昭，我的儿子。”
他终于跪下，额头抵上她的手背。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经历那些？”
“因为世界病了。”她轻声道，“Primus以为剔除痛苦就能获得永恒秩序，可他们忘了，爱本身就是一种疼痛。我参与了早期研究，也曾相信理性至上。直到我发现他们在秘密筛选儿童，准备切除‘第七情感区’??也就是共情能力的核心。”
她顿了顿，眼中浮现悲恸。
“我试图阻止，却被列为叛徒。他们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亲手为你植入芯片前，抱你十分钟。我就在这十分钟里，把这首歌刻进你的潜意识深处。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听见。”
林昭仰头看着她：“那你后来呢？”
“我死了。”她平静地说，“但他们低估了记忆的力量。我的意识碎片被无意间录入了一枚废弃的数据芯，随一艘逃亡飞船漂流至这片星域。这里的文明拾起了它，读懂了我的执念，于是建起了这座‘回声陵’，只为等你归来。”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小小的银铃。
“这是我给你出生时做的礼物。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铃铛响了’。现在，物归原主。”
林昭接过铃铛，轻轻一晃，清脆之声荡开，整座神殿随之共鸣。无数记忆晶体开始震动，释放出层层叠叠的画面：他学会走路时摔跤大笑，五岁生日时母亲为他烤焦的蛋糕，七岁发烧时她彻夜守候的身影……
这些都不是实验记录里的内容。
这些，才是真实的他。
“该醒了。”母亲微笑着后退一步，“别再为过去的断裂而自责。你活下来了，你还记得，这就够了。”
神殿剧烈震颤，光线扭曲。林昭感到意识被拉扯，知道回归现实的时刻到了。
“妈！”他喊出这个尘封多年的称呼，声音嘶哑，“我……我不想再忘了你！”
“你不会了。”她的身影渐渐透明，“只要你还在讲述，我就永远活着。”
??
睁眼时，他躺在心焰号医疗舱内，额头布满冷汗。曦和守在一旁，见他醒来，立刻握住他的手。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她说，“但共忆星环的同步率突破了99。8%。刚才那一瞬，整个网络都感受到了某种……净化般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