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无声滑落。
转身看向盲童:“你能下去吗?”
盲童摇头,手指比划:井壁涂满禁言油,触之失聪,坠之必亡。
哑女急书:“可用共振破封!取百铃悬绳,顺井而下,以心音引鸣,则封锁自解!”
少女沉吟片刻,忽忆起一事??她尚存一枚泪晶残核,乃当年阿箬临终前所凝,蕴含极致思念之力。若以此为引,或可唤醒井中生者意志,形成内外共鸣。
她取出血晶,置于铜盘之上,双手合十,低声呢喃:“我不是你的亲人,但我听见你了。只要你还想说话,我就不会让你独自沉默。”
话音落,水晶骤亮,一道柔光顺绳垂入井中。
刹那间,井底歌声陡然清晰!
>“姐姐!我看见光了!!”
紧接着,整口井开始震动,井盖缝隙溢出微弱银辉。那些曾被封印于此的亡魂??一个个未能说完的话、一段段戛然而止的哭泣??竟顺着光芒攀援而上,在空中凝聚成模糊人影,环绕井口盘旋不止。
村民们纷纷跪地痛哭。
“对不起……我们也是被迫的啊……”
“我儿子就是因为说了‘我不想当兵’才被扔下去的……”
“我女儿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穷人不能读书’……”
少女一一听着,不阻、不斥、只立于风中,如一棵承接风雨的大树。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铃响,井盖崩裂,一道瘦小身影被导犬奋力拖出。是个约莫十岁的女孩,浑身冻疮,双眼几乎失明,可嘴角却扬着笑:“我真的……可以说话了吗?”
“可以。”少女将她拥入怀中,“而且,你会一直被听见。”
那一刻,方圆十里内的铜器齐鸣,连远处庙宇残钟都嗡嗡作响,仿佛天地同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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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上,女孩蜷缩在少女身旁,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经历。原来,全国类似“枯井”的秘密囚所多达四十九处,皆由昔日黑塔残党暗中操控,专用于镇压“危险思想”。而这些孩子,不过是说了几句“我不愿”、“我觉得不对”、“我想改变”,便被视为祸根。
更令人战栗的是,这些人并未完全覆灭。他们在地下编织了一张庞大的“静默网”,通过药物、催眠、乃至血脉诅咒,制造出一批批“代罪者”??即替社会承担“多余言语”的活祭品。每当民间出现激烈言论,就会有人莫名失语、癫狂、自杀,以此警示众人:言多必失。
“但他们怕你。”女孩紧紧抓着少女的手,“他们在梦里都说,‘语莲复苏,万声归一’,只要你还活着,他们的钟就敲不响。”
少女默然良久,终是将婴儿交予哑女照料,独自登上一处高地。
她取出那块黑铁护心镜碎片,迎风高举。
火焰无需点燃,它自行燃起,幽蓝如霜。
她闭目,以心为笔,以魂为墨,在虚空中写下第一句话:
>“我承认,我也曾害怕过。”
风卷起这句坦白,化作涟漪扩散四方。
接着是第二句:
>“我曾在黑夜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带来改变。”
第三句:
>“我有时也会累,想逃,想放弃倾听。”
每一句话出口,黑铁便裂开一丝新痕,仿佛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真实。可与此同时,远方某处,一口即将铸成的“伪寂鼎”轰然崩塌,三名正在施法的祭司七窍流血,瘫倒在地。
因为他们从未想过,最锋利的武器,竟是坦承软弱。
七日后,消息传回:西北最后三座缄言院自行焚毁;东海渔村渔民集体发声,要求废除“禁语税”;就连皇宫也开始清查历代被销毁的奏折档案,并公开致歉。
春来时,少女回到小屋。
门前紫藤已攀满墙垣,花开如瀑,香气袭人。那位曾种下它的男人再次来访,带来一坛陈年米酒,笑道:“她说最爱这味道,如今我每年春天都酿一坛,摆在坟前,然后坐那儿聊一整晚。”
少女微笑斟酒,两人对饮不语。
夜深,男人离去后,她独坐院中,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