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秋浑身发冷。这才是最可怕的手段??不是烧书,而是改书;不是封口,而是洗脑。一代人之后,人们将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些被篡改的版本才是“本来面目”,而真正的记忆反而成了异端邪说。
“我们必须反击。”她说,“不能让他们掌控下一代的认知。”
“怎么反击?”老陈苦笑,“我们没有权力,没有平台,甚至连合法身份都没有。你现在的名字,在官方记录里依然是‘涉嫌传播虚假历史信息人员’。”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西安地宫那一幕:鼎光冲天,星图炸裂,亿万共感者的记忆汇成洪流。那一刻她明白了,真正的力量不在档案馆,不在政府大楼,而在普通人的心中。
“那就让每个人成为史官。”她睁开眼,语气坚定,“我们要建一座‘民间修史堂’。”
“什么?”
“一个开放的、去中心化的数字平台,任何人都可以上传家族记忆、地方志料、口述历史。不求百分之百准确,只求留下痕迹。哪怕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段模糊的录音、一封未曾寄出的家书……只要有人记得,就不能算消失。”
老陈沉默良久,才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建成,它将成为史上最大的‘非官方历史数据库’。净史盟绝不会容忍。”
“那就让它容不下我们。”她说,“但我相信,只要有一万人愿意记录,就有十万种声音;只要有十万人参与,就能形成无法抹除的记忆网络。他们可以控制教科书,但控制不了千家万户的抽屉;他们可以删改服务器,但删不掉母亲讲给孩子的睡前故事。”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最终,老陈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灯不在高台,而在灶前。”
挂断通讯后,她掏出那本空白线装册子,翻开第一页,提笔写下:
>**天启元年正月初三,晴转阴。
>今日遇李夫人,得第七枚信物。七火归一,誓约完璧。
>决意创“民间修史堂”,不立于庙堂,而生于田野;不依于官印,而存于人心。
>史非一家之言,乃万民之镜。愿此后每户人家,皆有一册家史;每村每镇,皆存一方碑文。纵使天下皆伪,此隅犹真。**
写毕,她将册子重新封入火漆,这一次,印章图案是一簇跳动的火焰,周围环绕七点星光。
当晚,她在村中小店借宿。店主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听闻她研究地方史,热情地拿出一本祖传族谱,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百年迁徙、婚丧嫁娶,甚至还有几行关于“万历大疫”的记载:“四十八年冬,县令匿报,死者三百余,葬于城西乱岗。”
她翻看着,忽然发现最后一页夹着一张老照片:一群穿粗布衣的村民站在祠堂前,中间一位老者手持竹简,神情肃穆。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民国三十六年,重修族谱大会,念公亲授《守灯训》。”
她心跳骤然加快。“念公”?难道是……沈念?
她连夜联系林知遥,请他用AI图像增强技术分析照片。两小时后,回复来了:“人物面部特征与现存沈念画像匹配度达83。6%,极可能是同一人。且背景建筑风格符合江南地区明代遗构,推测拍摄地点为浙江绍兴某宗祠。”
她怔住了。沈念,那位在万历四十八年冬失踪的史官,竟活到了民国?!
难道所谓“焚身殉志”,并非死亡,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隐退?他带着《归藏》残卷,化名游走于民间,将真相一点点播撒进族谱、碑文、家训之中?难怪净史盟始终找不到原始母本??因为它从未集中存放,而是分散在千家万户的箱底柜角!
她猛然醒悟:这才是最高明的守护方式。你不让我写史,我就让每个百姓都成为史官;你烧我的书,我就把文字种进血脉传承。
第二天清晨,她启程前往绍兴。高铁上,邻座是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正捧着一本课外读物看得入神。她瞥了一眼封面,竟是《中国历史上的神秘人物》,翻开一页,赫然写着:
>“周砚秋,明末女史官,传说曾夜入紫禁城,修复被毁起居注。虽正史无载,但在多地族谱与民间笔记中均有提及,被视为‘记忆守护者’象征。”
她忍不住笑了。这才过去几天,她的名字就已经进入了儿童读物?而且是以“传说”形式存在?
小女孩察觉她在看,抬头甜甜一笑:“姐姐你也喜欢历史吗?”
“喜欢。”她点头,“那你相信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吗?”
小女孩歪头想了想:“老师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后来加的。但妈妈告诉我,只要有人一直讲下去,故事就不会彻底消失。”
她心头一震,久久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