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笑了笑，转身走向大门。推门前，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旅社内部。星河静静旋转，风铃微颤，仿佛在向她挥手道别。
门关上后，林知遥独自站在大堂中央，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落。她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陈岩的房门依旧紧闭，但门缝下的光，比昨夜更亮了一些。
她轻轻走过去，敲了敲门。
“还没睡？”她问。
片刻后，门开了。陈岩披着一件旧毛衣，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日记本，眼神疲惫却清明。
“在写点东西。”他说，“你也知道，快了。”
林知遥看着他手中的本子：“那是……你妈留给你的？”
他点头：“我一直不敢打开。十年前她走的时候，把它塞进我书包，说‘等你想我的时候再看’。可我怕看了就再也撑不住，所以一直藏着。直到昨晚，我梦见她站在厨房煮汤圆，回头叫我‘阿岩’……那一刻我才意识到，逃避不是纪念，而是辜负。”
林知遥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陈岩坐到床沿，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念出第一行字：
>“阿岩，妈妈今天去医院复查了。医生说时间不多了。但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怕你以后一个人吃饭冷掉，生病没人提醒吃药，下雨天忘了带伞……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每天给你写一封信。不管你什么时候看，它们都会替我陪着你。”
林知遥的眼泪无声滑落。
“她写了整整三百二十七天。”陈岩的声音有些哽咽，“每一天都在教我怎么好好活着??怎么煮粥不糊锅，怎么叠衣服省空间，怎么在冬天睡前泡脚……甚至还有一页，画了系领带的步骤，旁边写着：‘将来娶媳妇那天，妈妈不在，你自己要穿得体体面面的。’”
他抬手抹了把脸，苦笑：“你看，她到最后想的都不是自己。而我呢？我躲了十年，连她的葬礼都没参加。我以为不面对就能忘记痛苦，可其实，我只是把痛苦封存在每一天的沉默里。”
林知遥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
“现在呢？”她问。
“我想回家。”他说，“回到我们老房子。把她的骨灰接回来，放在阳台上。那里阳光最好，她最爱晒太阳。我要按照她写的那些信，一天天地过下去。煮她教的八宝粥，种她喜欢的茉莉花，每年清明给她烧她爱吃的桂花糕……然后，有一天，我也老了，坐在藤椅上看夕阳，我会对自己说：‘你看，我把妈妈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林知遥用力点头：“她一定听得见。”
陈岩转头看她，眼中闪着微光：“你说得对。有些话，永远不算晚。哪怕是对着一座坟墓，也要说；哪怕是对着虚空，也要喊出那一声‘妈’。”
两人沉默良久。窗外，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旅社的地板被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色，星河渐渐隐去，唯有风铃仍轻轻摇曳。
“你要走了吗？”林知遥轻声问。
“还不急。”陈岩微笑，“我答应过你，要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而且……”他顿了顿，“我还欠旅社一句谢谢。”
林知遥笑了：“那你得再等等。因为??”
话音未落，穿衣镜再次泛起波纹。
新字浮现：
>**姓名：赵建国**
>**入住时间：今日清晨**
>**所求：找到三十年前失踪的儿子，告诉他爸爸没有不要他**
林知遥与陈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与震动。
“又是父子……”林知遥喃喃。
“命运总是重复相似的伤口。”陈岩站起身，“但也正因为如此，治愈才显得珍贵。”
他们一同走向门口。当第一缕阳光洒进庭院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台阶前。他穿着洗得发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一枚老旧的怀表，眼神浑浊却执着。
“请问……”老人声音微弱，“这里是异度旅社吗？”
“是的。”林知遥上前扶住他，“您是赵建国先生？”
老人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扎着歪歪扭扭的红领巾，咧嘴笑着，缺了一颗门牙。
“这是我儿子小树……1993年夏天，在火车站丢了。那天我去买水，回来他就不见了。我找遍全国，贴了几万张寻人启事，可一直没消息……后来有人说他被人贩子带走，可能……可能早就不在了……”老人说着，老泪纵横，“可我一直不信。我每天都在想他，做梦都在喊他名字……我就想问问，如果他还活着，能不能听见我说话？能不能知道，爸爸从来没有放弃找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从来……都不曾不爱他？”
林知遥的眼眶红了。她搀扶老人进门，安排他在一楼的沙发上坐下。陈岩默默泡来一杯热茶，递给老人。
“您放心。”林知遥握住老人枯瘦的手，“他会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