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血脉之人,也未沾染星尘。”理查直视老人,“我在战场上杀戮太多,早已不配称圣徒。但我愿意用这双手,最后一次托起和平。”
老人凝视他良久,终于颔首。“可以。但代价是你将永远被困于此,成为活体封印的一部分。你的意识将融入石椅,维系结界千年。”
“值得。”理查笑了,“比起在宫廷争权夺利,这才是真正的骑士归宿。”
消息传回阿米拉,举城震动。七名少年得知真相后,竟齐声请求前往死海??他们虽曾被操控,但灵魂已净,愿以余生守护新誓约。萨拉丁亲自护送他们启程,临行前夜,他在城墙边遇见那位犹太学者。
“你知道吗?”学者望着星空,“那首《光的重量》,是我写的。”
萨拉丁怔住。
“那天清晨,我听见孩子们朗读,突然泪流满面。我不知道作者是谁,只觉得那些话必须存在。于是我偷偷署了佚名,放进学堂课本。”
“所以你也听见了?”萨拉丁轻问。
“听见了什么?”
“两个声音。”他望向远方,“一个说‘我们要活下去’,另一个说‘让我替你们死去’。”
学者无言,唯有风穿过碑林,如低语回荡。
半月后,死海神殿举行重誓仪式。六名少年坐于石椅,手牵手闭目冥想;理查立于中央空席,高举断剑??那是萨拉丁赠予他的信物,象征战争的终结。老人吟诵古咒,机械圆盘缓缓升起,光芒由金转蓝,再化作纯净透明。
当第七道光柱贯顶而下,理查的身体开始晶化,皮肤浮现符文,逐渐与石座融为一体。最后一刻,他回头望向萨拉丁,嘴唇微动:
“告诉阿米拉……别忘了怀疑的力量。”
光芒消散,神殿封闭。地面合拢,一如从未开启。
萨拉丁带着少年们返回。途中,他们在一处绿洲歇息。夜深人静,一名少年忽然起身,走到溪边捡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其他人围拢过来。画中是一座城市,七条河流交汇,中央矗立一座无顶高塔,塔尖指向星辰。塔下站着许多人:穆斯林、基督徒、犹太人、僧侣、医师、工匠……他们手拉着手,头顶浮现出相同的符号??既非十字,也非新月,而是一个圆环,中间一点光。
“这是什么?”有人问。
少年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梦见的。”
萨拉丁默默注视那幅画,忽然明白:万国之国从未建成,也永不竣工。它不在石碑上,不在钟楼里,而在每一个选择清醒、选择共情、选择在诱惑面前说“不”的瞬间。
回到阿米拉三个月后,新的图书馆落成。残碑被安置于正厅中央,外罩水晶,每日由不同信仰的长者轮流诵读铭文。水渠系统全面翻修,加入过滤星尘的银网;学校开设“梦境辨识课”,教导孩童识别幻觉与真实。
某日清晨,一名小女孩在课堂提问:“老师,如果有一天,我又看见天使,该怎么办?”
教师蹲下身,递给她一只铜铃。“摇响它,然后问问身边的人??你看到了什么?如果大家都看见一样的东西,那就更该警惕。因为真正的奇迹,从不会让所有人同时感动。”
女孩郑重接过铃铛,跑出教室。阳光洒在她背上,铃声清脆,一路传到城墙之外。
多年过去,萨拉丁老去,白发如雪。他不再执掌政务,只在学堂教授历史。学生们最爱听他讲那个无名男孩的故事。
“他真的变成光了吗?”
“我不知道。”萨拉丁总是这样回答,“但我相信,每当有人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梦想,他就活在那一刻。”
八十岁寿辰那天,他独自登上钟楼。风依旧吹动青铜铃铛,声音比从前更低沉,却更清晰。他取出鲍德温的铜戒,轻轻放在窗台。
突然,铃声变了调。
不是风吹所致,而是某种共振??来自地底,来自开罗,来自死海深处。三地同时,某种机制再次轻微颤动,虽未成形,却已萌芽。
萨拉丁笑了。
他知道,守门人从未离去。
但他们也不曾赢过。
因为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个坠落的孩子,还有人愿意在众人狂热时说出“等等”,还有人在梦中最美的国度里,依然选择醒来??
阿米拉就活着。
而万国之国,仍在建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