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鳞再度登神。
顷刻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赤色的汪洋笼罩整个营将府的天空,将另外两座命域【黄风楼】和【营将台】全部碾成粉碎。
‘王’字将旗、虎头帅椅、兵器架全部都被赤流卷成了碎片,。。。
海风拂过百鼓台,将沈戎最后一句“我在”卷向四面八方。那声音并不洪亮,却如种子落土,在无数人心中悄然生根。鼓声余韵未散,天地之间仿佛仍回荡着某种更深层的震颤??不是来自鼓槌,而是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沈昭低头看着怀中的竹简,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稚嫩却坚定的笔画。孩子们用炭条、朱砂、甚至指甲刻下的名字,如今已被拓印成千份,送往南阙各乡野村落。每一卷都附有一枚陶埙,吹响时会发出与死者生辰八字对应的音律,据说,那是灵魂最容易辨认的“呼名”。
“哥哥。”沈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说……阿娘听见了吗?”
沈戎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远处海平线,那里晨光正一寸寸撕开云层,像极了当年他们逃亡之夜,母亲背着年幼的沈昭,在火光中奔向渔村的模样。那一夜,她嘴里一直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谣,是苏北乡间哄孩子入睡的老曲子,词早已模糊,只剩一个“安”字反复低吟。
“她一定听见了。”沈戎终于说,“人死了,名字被抹了,可声音还在走。就像雨落进河里,看不出痕迹,但水还是变了味道。”
话音刚落,台下一名盲童忽然抬手,指向东南方向:“有声音在动!不是鼓,也不是风……像是……走路?”
众人侧耳倾听,起初只闻潮声与鸟鸣,可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震动自地底传来,规律而沉重,如同巨兽缓步前行。李三宝蹲下身,手掌贴地,脸色骤变:“这不是人走的节奏……这是‘碑兽’。”
“碑兽?”闻歌皱眉,“不是传说吗?太平教典籍里写的守墓灵物,早就该绝迹了。”
“但它确实来了。”李三宝站起身,目光凝重,“而且……是从无字碑林那边来的。”
话音未落,远方尘土扬起。一头形似石龟、背负残碑的庞然大物缓缓现身于官道尽头。它通体灰白,关节处裂痕斑驳,每一步落下,地面便微微塌陷,发出低沉嗡鸣。最令人惊异的是,它背上那块断裂的石碑上,竟浮现出流动的蓝光,正是声脉网络的印记。
“它是被唤醒的。”苏明砚快步上前,从木箱中取出一块陶片对照,“这块碑……原本立在西岭义冢,三十年前被太平教砸毁,说是‘聚怨成祟’。可现在,它自己回来了。”
碑兽行至百鼓台前停下,缓缓伏地,头颅低垂,仿佛在行礼。随后,它颈后一道裂缝缓缓张开,从中滚出一枚青玉符节,表面刻着三个古篆:**归言令**。
“这是……金诏之外的另一种权信!”老学究陈九渊颤抖着接过符节,“传说唯有‘言嗣者’才能执掌,用于召集散落四方的‘记音人’。太平教灭口三代,以为这东西早随最后一位言嗣沉海而亡……”
“但它没亡。”沈昭走上前,伸手触碰碑兽粗糙的甲壳。刹那间,一股暖流顺指尖涌入脑海??画面闪现:暴雨夜,一艘小船倾覆于礁石之间,一名女子怀抱婴儿跃入海中,手中紧攥的正是这枚符节;岸边,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默默拾起漂来的半块碑石,埋入沙丘之下。
“是娘……”沈昭喃喃,“她把符节藏起来了。”
全场寂静。原来当年母亲并非单纯逃亡,而是肩负使命。她是最后一位言嗣的妻子,也是唯一知晓“归言令”真正用途的人??它不只是权力象征,更是激活所有沉睡“记忆之碑”的钥匙。
就在此时,符节突然自行悬浮而起,青光暴涨,直射天际。一道横贯南北的光带瞬间铺展,如同银河倒垂,将整片大陆笼罩其中。凡被光照拂之地,地下埋藏的残碑纷纷破土而出,墙上剥落的墨迹重新浮现,连孩童涂鸦的墙角,也显现出早已遗忘的祖辈箴言。
“声脉升级了。”苏明砚仰望苍穹,眼中映着流转的光纹,“不再是被动传递,而是主动唤醒。每一个曾说过真话的人,他们的声音都在回归。”
然而,异变突生。
光带中央忽然扭曲,裂开一道漆黑缝隙。从中传出一阵低笑,阴冷如冰泉滴骨。
“好一出‘万民齐声’的大戏啊。”那声音慢悠悠道,“可惜,你们忘了??最可怕的谎言,从来不靠禁止说话,而是让人相信自己听见的就是全部真相。”
众人骇然。那笑声熟悉至极,竟是早已被废黜的大祭司“玄渊真人”的声线,却又夹杂着多重叠音,仿佛千百人同时开口。
“你不是张小豆。”沈戎冷冷盯着虚空,“你是太平教‘言噬阵’的残魂寄生体。”
“聪明。”黑影凝聚成形,化作一袭黑袍之人,面容模糊,唯有双目如熔金般炽亮,“我乃‘言魇’,由历代被你们称为‘谎言’的言语凝结而成。你们摧毁金诏,解放声音,可曾想过?所谓‘真实’,也不过是一种集体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