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阴流转,新的纪元悄然成型。
某夜,沈昭独自登上百鼓台。月光洒在鼓面上,映出斑驳血迹与焦痕。他轻轻抚摸那面孩童所赠的小鼓,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是苏明砚。
“还没睡?”她递来一碗热汤。
“睡不着。”沈昭接过碗,低声道,“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当初没能打破禁声结界呢?如果所有人真的忘了过去,会不会……也好?”
苏明砚静默片刻,抬头望月:“你会因为怕痛,就砍掉会受伤的手吗?记忆也是如此。它带来苦楚,但也让我们知道自己是谁。没有黑暗里的挣扎,哪来的光明?”
沈昭点头,忽而一笑:“你说,阿娘要是看到现在这样,会不会高兴?”
“她一定会说:‘我的儿子们,终于敢大声喘气了。’”
两人相视而笑,举碗共饮。
远处,海边渔村灯火点点,隐约传来母亲哄婴孩的歌声。那调子古老而朴素,歌词已无人记得全貌,可每一个音符里,都藏着不肯屈服的温柔。
这一夜,陆沉舟曾点燃的蓝光并未熄灭,反而更加明亮。它不再局限于大地脉络,而是顺着季风、洋流、候鸟迁徙的轨迹,蔓延至大陆之外。西域商队带回消息:沙漠深处的绿洲居民,突然集体梦见一场百鼓齐鸣;北境蛮族部落中,萨满跳神时口中吐出南阙方言诗句;就连远航海外的船员,也在星空下听见了故土亲人的呼唤。
世界开始共振。
笔未停,战未止。
太平教残余势力仍在暗处活动,边境偶有焚书事件发生,某些权贵试图重建“标准音律审查局”。但这一次,人民不再沉默。
每当一处声音被压制,十处、百处便会自发响起同样的音调。
图画、手势、鼓点、心跳,皆成语言。
真话,成了无法扑灭的野火。
又是一个清晨,沈戎再次立于高台。
今日无鼓,无誓,无宣言。
他只是静静站着,听着风吹过屋檐铃铛,听着孩童奔跑时的笑声,听着远处集市上小贩吆喝“新鲜白菜两文一斤”,听着一对老夫妻拌嘴:“昨儿个我说往东,你偏要往西,结果迷了路!”
这些琐碎的声音,曾经被视为“无关紧要”,如今却被录进“声纹典藏馆”,编号为**第一类日常真实**。
沈戎闭上眼,嘴角微扬。
他知道,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真正结束。
但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还有人敢于说出“我在”,
那么,语言就永远不死。
而活着的人,终将横行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