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夜,沈戎探望,见她正用指尖轻抚笛身,嘴角含笑。
“你在听什么?”他问。
“我在听你看不见的东西。”她轻声说,“比如,窗外那棵老槐树的心跳;比如,楼下小猫梦见鱼时的呼吸节奏;还有……你进门那一刻,胸口加快的搏动。”
沈戎心头一震。
“你不遗憾吗?再也听不见这个世界了?”
闻歌摇头:“世界不在耳朵里,而在回应中。只要还有人愿意为真相奏笛,我就一直活着。”
七日后,她于梦中离世。
葬礼那天,全大陆陷入静默。不是哀悼的沉默,而是主动的停顿??万家熄灯,市集休业,连战鼓也都裹上了布。整整一个时辰,无人言语,无人奏乐。
然后,在同一时刻,无数地方同时响起同一个音符。
那是《第一声》的第一个节拍,由不同乐器、不同嗓音、不同方式演绎,却精准同步,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一张嘴,在轻轻地说:
“我在。”
此后每年此日,定为“初音节”。不立碑,不塑像,唯有一曲《第一声》传唱天下。
岁月流转,三代更迭。
真言塔增至九十九座,遍布边疆要塞、深山村落、海外孤岛。声脉网络早已超越人类范畴,开始记录动物迁徙的叫声、植物生长的微震、甚至河流改道时河床的呻吟。科学家称其为“地球声景计划”,民间则唤作“万物开口”。
而“八道横行”一词,早已不再是口号,而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代称??指那些敢于在众声喧哗中坚持本真、在压迫面前依然行走笔直之人。
沈戎活到了一百零三岁。
最后几年,他几乎失聪失明,却仍每日巡视各地讲堂。学生们喜欢围着他,听他讲过去的故事。有时他说着说着就忘了词,便停下来微笑,等记忆重新接通。
临终前一日,他把所有弟子召至床前。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许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你们知道为什么叫‘八道’吗?”
众人屏息。
“不是八条路,也不是八种道理。”他缓缓道,“是当我被打断第七次时,仍然决定走第八步。”
众人泪下。
次日清晨,鸟鸣如常,阳光洒落庭院。沈戎在床上安详离世,唇角带着笑意。
当晚,九十九座真言塔蓝焰齐燃,持续七日不灭。
有人说看见一道身影穿过冰原,走向极北深处,手中提着一面小鼓,节奏笨拙而坚定,正是孩子们最初练习的那十二拍。
也有人说,那一夜,全球所有录音设备自动播放了一段未知来源的音频??只有十秒,内容是一声轻咳,接着是一句极轻的笑,最后是三个字:
“继续说。”
从此以后,每当有人准备放弃发声,耳边总会隐约响起那熟悉的鼓点。
咚、咚、咚……
不快,不躁,不惧。
就像心跳,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