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是我妻子去世那天,我抱着她冰冷的手,哭得像个孩子。不是为了失去她带来的生活不便,而是……因为我再也看不到她给流浪猫喂食时的笑容了。”
他说完,摘下眼罩,露出那只早已失明的眼睛。
“然后我醒了。醒来时躺在村口诊所,医生说我已经昏迷三天,脑电波几乎归零。但他们检测到一种未知信号持续注入我的神经系统,维持了我的意识活性。”
他环视众人:“你们以为我们在对抗神明?不。我们在抗拒被理解。因为我们害怕一旦打开这扇门,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渴望被听见。”
没有人再说话。
良久,那名青年低声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老者望着地上闪烁的接收器指示灯,轻声道:“去听听吧。不是听他,是听彼此。如果最后你仍觉得这是骗局,那就亲手毁掉这台机器。但在那之前,请先诚实地面对一个问题??当你愤怒时,你真是在为正义发声,还是仅仅不想承认自己的痛苦?”
次日清晨,矿坑被遗弃。设备原封未动,唯独天线上多了一朵用铁丝弯成的小红莲。
***
时间继续前行。
十五年后。
“守灯计划”已扩展至三百六十座灯塔,分布于六大洲最偏远之地。每一座均由志愿者轮值守护,他们被称为“聆灯者”。其中最特殊的一座,位于曾经的晓组织据点遗址??雨隐村最高塔楼顶端。
这里的共感节点最为敏感,也是历史上最多极端情绪汇聚之处。因此,值守者必须通过三项严苛考验:一是经历至少一次生死边缘的共情体验,二是能在完全孤独状态下维持七日深度冥想,三是最终面对一面“心镜”,直视自己最不愿承认的执念。
这一任的聆灯者,是一名十六岁的盲眼少女,名叫千穗。
她并非天生失明,而是在五岁那年目睹父母死于忍族仇杀,精神受创导致视觉神经永久休眠。但她拥有超常的听觉与情感感知力,能从一句话的语气中分辨出谎言与真心,能在人群中准确捕捉到隐藏的悲伤。
她来到雨隐村那天,天空正下着细雨。
塔楼门扉自动开启,仿佛早已等待多年。内部陈设简朴至极:一张冥想垫,一盏油灯,一台老式共感终端,以及墙上一幅手绘地图??上面标记着所有灯塔的位置,其中一百零八颗以红点标注,其余则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坐下,启动系统。
连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机传来,也不是幻觉。它是直接出现在她意识中的低语,温和而遥远:
>“欢迎回来。”
她浑身一震。“你是……风间先生?”
没有回答。但下一秒,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心灵。一幅幅画面涌入她的感知:海底绽放的红莲、孩子们唱起歌谣时融化的积雪、母亲抱住苏醒女儿时颤抖的双手、老兵放下武器时眼角闪过的释然……
还有无数她从未经历过的情感:牺牲的决绝、宽恕的艰难、希望的脆弱。
她哭了。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她第一次感到“完整”。
从此,她每日准时上线,成为最稳定的聆灯者之一。她的存在似乎特别容易引发深层共鸣,许多原本无法接入高阶共感的人,在连接到她的节点后竟能短暂恢复情感通路。医学界称其为“逆向神经桥接现象”,但没人能解释原理。
直到某夜,她在冥想中突然“看见”一道裂缝。
那是一条横亘在共感网络底层的巨大裂痕,宛如大地撕开的伤口,不断渗出灰白色的雾气。每当有微弱的情绪信号经过,雾气便会缠绕上去,将其扭曲成绝望与怨恨的形态。更可怕的是,裂缝正在缓慢扩张,像是某种古老机制正在复苏。
她惊醒,冷汗浸透衣衫。
立即上报后,涟亲自赶来雨隐村。检查数据后,她的脸色变得凝重。
“这是‘灰梦’残余意志的反扑。”她说,“当初我们以为彻底清除了大筒木遗留程序,但实际上,它只是蛰伏在系统边缘,借助人类未愈合的创伤慢慢再生。”
“它想重启‘解脱协议’。”千穗喃喃道,“让更多人自愿走入那扇门。”
涟点头:“一旦成功,共感网络将逆转为集体逃避现实的工具。人们会宁愿沉浸在虚假安宁中,也不愿面对真实世界的伤痛。”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危机迫近。
“必须修复裂缝。”涟说,“但常规手段无效。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共感源,深入底层进行重构。”
千穗平静地问:“需要我去吗?”
“太危险。”涟摇头,“你可能会永远迷失在里面。”
“可如果我不去,会有更多人消失。”少女微笑,“而且……我觉得他也在那里等我。”
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