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座首位,一名锦衣华服、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大剌剌坐着,想必就是那慕家小侯爷慕云。
他身后立着数名气息精悍的护卫,与殿内清修氛围格格不入。
而姜青麟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向清虚真人身旁那抹熟悉的紫色身影。
叶倩依旧一袭紫绡云纹道袍,玉冠束发,身姿挺秀如寒梅独立。
琅琊台一别数月,她面上早已不见当日中毒的苍白,恢复了往日清丽,只是神色更显清冷,眸光低垂,仿佛殿内纷扰与她无关。
那份拒人千里的孤高,反更衬得她如不食烟火的仙子。
姜青麟看着她这般模样,想起听竹轩中她的脆弱与炽热,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此时,清虚真人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听不出喜怒:“慕小侯爷远道而来,不知此番上山,所为何事?”虽是问句,殿中情势,众人皆明。
慕云却似浑然不觉,手中折扇“唰”地一合,目光直勾勾投向叶倩,语气轻浮:“李掌门何必明知故问?本公子久闻紫云山叶倩真人之名,乃抚州第一美人,更是道门仙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风姿绝世!”话中占有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叶倩闻言,眉尖几不可察地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厌色,但她教养极佳,师尊在前,并未发作,只将目光移开,连眼风都未扫去,视若污浊。
清虚真人眉头亦微皱,面上仍维持礼节性的笑意:“小侯爷过誉了,不过是山中清修弟子,当不起如此盛赞。”
慕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姿态嚣张:“真人过谦了。本公子是个爽快人,就直说了!我对叶倩真人一见倾心,今日特备厚礼,正式向紫云山提亲,欲娶叶倩真人为妻!不知李掌门意下如何?”他目光灼灼,带着势在必得的傲气。
清虚真人沉吟片刻,方道:“我紫云山乃清修之地,却也不禁门下弟子觅得良缘。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原则,“结缘之事,终须两情相悦,需得弟子本人首肯。贫道与山中长老,断不会行那强迫联姻之事。”
慕云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展,转向叶倩,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便请叶真人亲自定夺。不知叶真人可愿下嫁我慕家?若你点头,今日这些聘礼不过开端,日后慕家与紫云山便是姻亲,自有享不尽的好处!”话中诱惑与施压并存。
叶倩终于抬眸,清冷目光如冰棱扫过慕云,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清晰传遍大殿:“多谢小侯爷厚爱。只是叶倩早已心有所属,此生非君不嫁。小侯爷美意,只能心领。”
慕云脸色瞬间阴沉,却似早有预料,并未立时发作,反“唰”地展开折扇,慢悠悠扇了两下,阴恻恻道:“哦?心有所属?那倒是可惜了……”他话锋陡转,露出赤裸裸的威胁,“不过,本公子近日听闻,北方战事吃紧,朝廷正广筹粮饷军资。我慕家世受国恩,自当竭诚报效,正欲为朝廷贡献一批丹药灵草。久闻紫云山物产丰饶,灵药遍地,不知李掌门……可否‘支持’一二?”
叶倩眸中寒光一闪,正要斥责,清虚真人却抬手微示,阻止了她。老道人面色不变,平静问道:“不知小侯爷,需要我紫云山如何‘支持’?”
慕云合起折扇,以扇骨轻敲掌心,图穷匕见:“好说!我看你们紫云山附属的落霞山就很不错,水土丰茂,正适合培育灵植。这样吧,你们先将落霞山交予我慕府打理,由慕家负责种植、采集所需仙草。待到他日北伐功成,朝廷不再需要之时,自当‘原物奉还’。李掌门,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落霞山乃紫云山灵脉分支,是宗门数百年来种植灵药、维系传承的根本!
慕云此举,无异于要断紫云山命脉!
这已非提亲,而是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
殿内不少紫云山弟子已怒形于色,气血上涌,若非门规森严,只怕早已按捺不住。
清虚真人脸上那抹淡然终是维持不住,面色沉下,声音也带上一丝冷意:“小侯爷此举,恐怕不妥吧?落霞山乃我紫云山根基所在,更是受朝廷册封的道门产业。小侯爷强索此山,难道不怕朝廷法度追究?”
“法度?追究?”慕云仿佛听到天大笑话,嗤笑一声,姿态愈发张狂,“本公子这可是为了北伐大业,为朝廷筹措军资!借用你们一块山地种种草药,有何不可?还是说……你们紫云山,不愿为我大齐出力,心存异志?”他一顶大帽子直扣下来。
清虚真人强压怒火,寒声问:“那敢问小侯爷,这‘借’,要借到何时?”
慕云以折扇轻点太阳穴,故作思考,随即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这个嘛……可就难说了。或许三年五载,或许……等到北伐功成,四海升平之日?总之,朝廷什么时候不需要了,自然还给你们。”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清虚真人气得胡须微颤,指着慕云,一时语塞。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慕云见状,得意一笑,目光再次转向叶倩,语气满是戏谑与威胁:“当然,还有另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要叶真人点头,嫁入我慕家,那紫云山便是自家亲眷。届时,莫说落霞山仍是你们的,我慕家还会倾力相助,保紫云山香火鼎盛,如何?叶真人,是眼睁睁看着宗门根基被‘借’走,还是成全这桩美事,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自以为拿捏住紫云山命脉,姿态嚣张至极。
叶倩面覆寒霜,清冽眸子直视慕云,毫无惧色。
就在众人以为她要么严拒、要么屈从之际,她却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如冰玉相击,带着一种奇异的、居高临下的嘲讽:
“小侯爷今日所作所为,与市井无赖强抢何异?也罢,这亲事,我答应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