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只是复制记忆。”她喃喃道,“它在重组情绪,构建人格模型……就像陈默那样,但它不是他。”
“它是谁?”
“是我们丢掉的东西。”林晚抬头望向无尽冰原,“是我们不敢面对的痛苦,被地球记住了。”
当晚,她决定下潜。
借助军方遗留的深钻设备,她们在冰层打出一口窄井,放入微型探测机器人。画面传回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由冰与金属混合构成的腔室,墙壁上布满类似补赎之枝的根系,但颜色漆黑如墨,脉络中流动的不是光,而是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中央,悬浮着一团半透明的人形结构,由无数交错的声波纹路编织而成,面部轮廓模糊,却隐隐透出几分熟悉。
探测器靠近时,那人形忽然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两道垂直裂口,从中溢出低频震动。紧接着,整个腔室的温度骤升,冰壁开始融化,水流顺着裂缝涌出,每一滴水中都裹挟着一段声音??某个孩子临死前的呼救、一场战争最后的无线电呼叫、一位科学家发现真相却无人相信的嘶吼……
“它在收集人类的绝望。”沈知秋在通讯中说,“而且……它认为这是最真实的情感。”
林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当初“归墟计划”的失败,并非技术失控,而是参与者集体陷入抑郁性共感??他们听见了太多不该听见的痛苦,最终无法承受而自我毁灭。而这个地下实体,正是那次实验残留的意识聚合体,沉睡三十年,直到补赎之枝唤醒全球共感网络,才被重新激活。
它不是敌人。
它是伤疤。
“我想试试链接。”林晚戴上共振头盔,将自己的生物频率调至最低安全值。
“不行!”沈知秋厉声阻止,“它会吞噬你!你知道它有多重吗?它的质量相当于七万个自杀者的最后一句话!”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林晚闭上眼,“共感的意义,从来不是避开黑暗,而是走进去,然后带回一盏灯。”
连接启动。
意识坠入深渊。
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黑色海洋上,脚下是凝固的哭声,头顶是冻结的呐喊。远处,那团黑影缓缓逼近,每一步都在释放出令人窒息的悲伤潮汐。
“你为什么活着?”黑影开口,声音由千万种绝望叠加而成,“你明明知道,这个世界充满无法治愈的痛。”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放下了心中最深处的记忆??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嘴角带着笑,轻轻说了句“别哭”。
那一瞬,黑影停顿了。
接着,它开始颤抖。
“这不是真的……没有人会在痛苦中微笑……”
“但她笑了。”林晚流泪,“因为她知道我在听。哪怕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也知道,我懂。”
黑影剧烈扭曲,仿佛内部发生了爆炸。一部分声音开始崩解,化作灰烬飘散;另一部分却愈发尖锐,嘶吼着:“那你为何也曾想死?为何深夜独自饮酒?为何害怕孤独到不敢关灯?”
林晚跪倒在地。
“是,我怕。”她承认,“我恨过命运,质疑过意义,甚至怀疑共感能力只是幻觉。但我依然选择了继续听下去,因为总有人比我更痛,而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有人在。”
话音落下,一道微光自她胸口升起。
那是新芽留在她体内的生物印记,此刻竟主动脱离,飞向黑影。
两者相触的刹那,整个地下空间轰然震颤。
黑影开始收缩、净化,那些堆积如山的绝望并未消失,而是被重新编码,转化为一种低沉却稳定的共鸣频率,如同大地的心跳。它的形态逐渐清晰,最终化作一个孩童的模样,赤足站立,眼神清澈。
“我想回家。”它说。
林晚抱住了它。
那一刻,全球三百六十五个静听站同时接收到一段新信号??不再是旋律或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归属感”,像冬夜炉火旁的安宁,像婴儿被母亲怀抱时的踏实。
加沙的女孩第一次睡了个整觉。
西伯利亚的叶临舟老人摘下了佩戴二十年的降噪耳塞,听着风穿过松林的声音,哭了。
帝企鹅群停止迁徙,在雪地上围成一圈,低头默立十分钟,然后齐声鸣叫,仿佛举行了一场无声的祭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