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拂过地面的灰尘：“嗯，这些踩踏痕迹很杂乱，方向不一，不符合嫌疑人作案后逃离的特征，暂时可以排除。我们重点找有规律的印记，比如车轮碾压形成的平行痕迹，或者拖拽重物留下的划痕。”
。。。
夜雨初歇，城市在水汽中缓缓苏醒。陆川站在法院外的台阶上，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风从远处江面吹来，带着潮湿的凉意，拂过他微皱的警服领口。他望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仿佛还能听见刘梅压抑的啜泣声在庭审现场回荡。
手机震动起来，是王帅发来的消息：“周志明账户追查有新进展，境外转账的48万来自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资金链最终指向昌盛机械厂原厂长李建国。”
陆川眉头一拧。李建国??这个名字早在半年前的拆迁审计报告里就销声匿迹了。官方记录显示他因心脏病突发去世，殡仪馆火化证明齐全，连追悼会都有影像存档。可若这笔钱真是他操控的洗钱通道，那所谓的“死亡”，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身份湮灭。
他拨通技侦科电话：“调取李建国‘死后’三个月内所有出入境记录、酒店住宿信息，重点排查与其妻儿有关的消费轨迹。另外，把那本账本上的笔迹全部数字化比对，看看有没有其他签名或文件与之吻合。”
挂断电话后，陆川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天空又飘起细雨，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像一道切割记忆的刀痕。
三天前，他们在周志明书房暗格中发现的那本手工记账本，并非孤证。随着专案组深入梳理汇嘉园业委会历年财务流水，更多异常浮出水面：每年年中都会有一笔名为“公共设施维护补贴”的款项支出，金额固定为20万元，收款方却是同一家早已注销的园林工程公司；电梯更换项目的四家投标单位虽名义上独立，实则法人之间存在亲属关联，且中标价普遍高于市场均价30%以上。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这些操作的时间节点，几乎都与庞云生前负责审核的几项重大工程重叠。他曾多次在内部会议上提出质疑，却被以“专业能力不足”为由调离关键岗位。直到他死前三天，还曾向物业前台索要过一份完整的绿化工程合同复印件。
“庞云不是一时冲动才去举报的。”王帅在案情分析会上说，“他是早就在收集证据了。只是没想到，敌人比他想象的更早动手。”
陆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那个雨夜的画面??庞云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赵卫国跪地痛哭的表情，还有刘梅抱着孩子站在派出所门口那一脸茫然无助的眼神。那时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一起因工资纠纷引发的家庭悲剧，殊不知背后早已织就一张庞大的利益黑网。
此刻，技术科传来初步鉴定结果：账本上的字迹与昌盛机械厂2015年至2018年间多份内部审批单高度一致，而那些审批单的签署人正是时任副厂长的周志明和总经理助理陈国栋。
“陈国栋……”陆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原来他不只是普通业主，还是知情者之一。”
当年昌盛机械厂改制拆迁，补偿款总额高达八千余万元。按照政策，其中70%应直接分配给在职及退休职工，剩余部分用于安置和再就业基金。但实际到账后，职工人均仅拿到承诺金额的40%，其余资金去向成谜。
现在看来，周志明等人正是利用虚报厂房面积、伪造评估报告等手段套取巨额差额，并通过层层转包、虚假合同等方式将赃款分流洗白。而陈国栋作为财务出身的老员工，掌握着原始数据和审批流程的关键环节，自然成了必须清除的眼中钉。
“所以周志明让他‘请出去’，实际上是杀人灭口。”王帅咬牙道，“可为什么选择烂尾楼？为什么不干脆毁尸灭迹？”
“因为不敢。”陆川睁开眼，“他们怕彻底失踪会引起警方深挖，反而暴露更多线索。而尸体一旦被发现，只要伪装成流浪汉意外死亡或自杀，就能最大限度降低关注度。毕竟谁会在意一个无名尸体呢？更何况是在那种荒废工地。”
然而老张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计划。一个偶然闯入的拾荒者，揭开了这场长达数年的阴谋一角。
调查继续推进。第七天清晨，技侦队终于锁定一条关键线索：李建国“死后”第二个月，其妻子曾在城南某高档小区租下一间公寓，租金一次性付清两年共24万元，付款账户归属地为香港某私人银行。
更为蹊跷的是，该小区监控拍到一名身形酷似李建国的男子曾多次深夜出入该公寓，均佩戴帽子和口罩，行动谨慎。经人脸识别系统初步比对，匹配度达83%。
“他还活着。”陆川盯着屏幕上的模糊影像，语气笃定，“而且一直躲在本市。”
专案组立即申请搜查令，对该公寓进行突击检查。屋内陈设奢华却无人居住，家具上覆满灰尘，唯独主卧床头柜抽屉内发现一枚金属U盘。经技术恢复，其中存储的文件包括：
1。昌盛机械厂真实资产评估报告（含航拍图、测绘数据）；
2。拆迁补偿资金流向图谱，标注了每一笔非法转移路径；
3。一段录音文件，内容为周志明与李建国在某茶楼密谈的对话??
“……老李，材料我已经按你说的改了，但庞云那边有点麻烦，他说要看原件。”
“原件不能给他！你告诉他那是机密，看了要担责。实在不行……就让他闭嘴。”
“可他是会计啊，不给看怎么核对？”
“那就让他核对完再也说不出话！”
录音结束于一阵低沉冷笑。
“这就是铁证。”王帅握紧拳头，“不仅证实了庞云之死是预谋杀人，更说明李建国才是整个贪腐链条的核心主使！周志明不过是他的执行棋子。”
陆川沉默良久，忽然问：“录音时间是什么时候？”
“案发前五天。”
“也就是说，在庞云还没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
空气骤然凝固。
当天下午，市公安局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成立“12?7专案组”（以庞云死亡日期命名），全面重启昌盛机械厂相关案件侦查。同时上报省厅请求跨区域协查，对李建国及其家属实施边控措施，防止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