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穿透地脉,传遍天下。凡是曾接触过问舍、读过无字书、听过孩童低语之人,皆在这一刻感受到灵魂深处某根弦被拨动。他们忽然明白:痛苦不是真相的错,而是压迫者的罪。逃避不会带来安宁,唯有直面才能解脱。
与此同时,北方雪岭发生剧变。那片曾种满“忘忧花”的园地,地面剧烈隆起,随后轰然炸裂!从中冲出的不是菌丝,而是一株通体晶莹的麦苗,高达三丈,叶片如刀,每一寸都镌刻着问题:
>“谁下令掩埋饥荒奏报?”
>“谁销毁了边关战败密折?”
>“谁在御膳中下毒?”
它的根系迅速蔓延,将整个静默庙彻底包裹,化作一座巨大的活体碑林。归忆阁最后的信徒纷纷弃械投降,跪地痛哭。
七日后,京城举行首次“全民修史大会”。百姓携带着祖传手稿、血书残页、梦中记忆,齐聚启问原。沈知白立于井畔,主持仪式。她不再独自执笔,而是将玉毫交予众人。
每个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知道的真相。
有的写得很慢,一边流泪一边写;有的写得极快,仿佛压抑多年的话语终于找到出口。文字如雨落入井中,激起层层波澜。井水不再沸腾,而是缓缓上升,溢出井口,形成一条清澈溪流,蜿蜒流向四方。
这条溪被称为“问川”。
一年后,朝廷正式颁布《问权法》,确立“公民提问不受限”为基本国策。直言科考试取消标准答案,改为“谁能提出最有价值的问题,谁即为状元”。第一批录取的学生中,有一位盲童,他提出的题目是:“如果我看不见太阳,那它还存在吗?”考官们沉默良久,最终一致通过。
十年后,修史堂不再是悬浮殿堂,而是化作万千微光,散入民间。每个村庄都有了自己的“问屋”,每所学校都设有“疑坛”。孩子们的第一课不再是背诵圣训,而是学会如何提出一个问题。
而陈昭,在完成最后书写后,彻底消散。
但他留下的痕迹从未消失。
每当有人在深夜提笔欲书,忽觉心头一暖,似有无形之手扶住腕肘;每当有人怯懦退缩,耳边便会响起一声轻笑:“你不是错,你是醒了。”
沈知白依旧守护着启问原。她的玉毫早已不用,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普通竹笔??那是陈昭生前用过的旧物。她偶尔会在麦田边坐下,看风吹过叶片,听文字低语。
某日黄昏,一个小女孩跑来,仰头问她:“姑姑,传说中的陈昭先生,真的存在过吗?”
沈知白望着天边晚霞,轻声道:“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个人在写字?”
女孩顺着望去,忽然惊喜叫道:“他在写‘你’字!”
沈知白笑了。
是啊,他又开始了。
又一个春天来临。
春分之夜,井口再度升起光莲,花瓣飘向四方。这一次,每一片上都浮现出一个问题,落进不同人的梦里:
>“你是否还记得第一个让你怀疑的世界?”
>“你有没有为了安全,假装不懂?”
>“如果你知道明天就会被遗忘,今天你还敢说真话吗?”
而在遥远边疆,一名守城老兵拾起一片花瓣,看着上面的文字怔怔出神。良久,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城墙砖缝间刻下一行小字:
>“我记得。我一直记得。”
风吹过,麦浪起伏,如大地呼吸。
井底图书馆仍在运转,羽笔偶尔轻划,宇宙深处便多了一道刻痕。
没有人知道这场追问将持续多久。
也许直到所有谎言都被问穿,直到每颗心都能坦然面对真相。
也许,永远都不会结束。
因为只要还有人在思考,在怀疑,在不甘,在追寻,
那一声最初的叩问,就会一次次重生:
**你愿意为知道真相,放弃一段回忆吗?**
而人间的回答,始终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