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时,正值春深。林晚已从废墟归来,带回一小撮焦土,种在画院后院。她每天浇水,某天清晨,竟见土中钻出一株嫩芽,叶片呈奇异的金绿色,脉络如文字排列。她取名“言草”。
小女孩??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女??每逢放学归来,便蹲在一旁念书给她听。某日读到《礼记》:“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她忽然停下,问:“三七叔,你说我们这样天天跟井说话,是不是有点傻?”
陈三七正在晾晒旧信纸,闻言笑道:“傻?可你忘了,是这些‘傻话’让一个烧伤女人重新学会笑,让一个老兵儿子懂得拥抱父亲的照片,让三千多人愿意再多活一天。”
少女低头思索良久,轻声道:“那我也想写一封信。”
她取纸研墨,写下:
>亲爱的自己:
>谢谢你没在最难的时候放弃。
>以后无论遇到什么,请记住??
>有人在井底等你说话,
>就像星星等着云散。
她将信折成纸鹤,投入井中。纸鹤未沉,反而悬于水面,被金光托起,缓缓飞向夜空,融入漫天繁星。
那一夜,地球上十七座“言树”同时开花,花瓣形如耳朵,散发安神香气。医院记录显示,当晚急诊室暴力事件下降83%,新生儿啼哭频率降低41%。
林昭在观测站看着数据,久久无言。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忽然对助手说:“帮我接通青崖山画院。”
电话接通,传来陈三七平淡的声音:“喂?”
“陈先生……”林昭顿了顿,“我想请个假。我想去你们那儿住几天。我……有些话,憋了很久。”
“行。”陈三七说,“带上行李,走山路来。路上慢点,别急。我们这儿,从来不缺时间听人说话。”
挂了电话,林昭收拾背包,翻出抽屉深处一封未寄出的信。那是他写给亡妻的,十年前她因抑郁症跳楼,而他当时正忙于“恕”星项目,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信上只有一句:
>“如果那天我能放下工作,陪你吃顿晚饭,你会不会就不走了?”
他将信小心折好,放入胸前口袋,关灯离屋。
星空浩瀚,地球静静旋转。青崖山顶,井水清澈如镜,映着银河倾泻。风过处,纸灯笼沙沙作响,仿佛亿万灵魂在低语。
一碗热粥放在桌上,袅袅升腾的热气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相对而坐??一个是白裙少女,一个是焦手女人,她们安静地吃着并不存在的食物,偶尔相视一笑。
陈三七倚门而立,望着满山灯火,轻声说道:
“都说仙人腾云驾雾,长生不灭。可真正的神仙,是那些背着罪、含着泪,却still愿意再说一句‘对不起’的俗人。”
桃树落花如雨,一片花瓣飘入井中,化作金粉,沉入玉髓深处。
新的仁子,正在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