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手袖口沾着药味,右手指甲缝里有血痂。”陈三七继续道,“你女儿昨晚又割腕了,对不对?她写了遗书,投进了市立公园那棵‘言树’的树洞。可树没传回回应,因为她写的不是道歉,是控诉??控诉你逼她考医学院,控诉你骂她是废物。”
老者浑身一震,拐杖重重杵地:“你……你怎么知道?”
“全球三千二百一十七封自杀遗书,有两千多封写着‘没人听我说话’。”陈三七放下勺子,走到他面前,“你女儿需要的不是道理,是你跪下来,说一句‘爸爸错了’。可你不敢,因为你怕失了尊严。”
赵老九嘴唇哆嗦,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你来这儿,不是要质问我,是要找答案。”陈三七轻声道,“你怕你女儿死了,你会一辈子背着这个债。可债不会因逃避而消失,只会越积越重,压垮下一代。”
老者终于支撑不住,靠着门框缓缓滑坐地上,老泪纵横:“我……我只是想她出息……我不想她像我一样,一辈子教书,穷得连药都买不起……”
“可她不想活了。”陈三七蹲下,“你觉得出息重要,还是她活着重要?”
良久,老者抽泣着点头:“我……我去给她道歉。我明天就辞了职,陪她去看心理医生……我……我要重新学做父亲。”
陈三七递给他一块木牌和一支笔:“写上你的名字。然后回去,把遗书烧了,当着她的面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
老者接过,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却仍一笔一划写下:“赵明远”。
当晚,市立公园的“言树”叶片突然泛起金光,释放出大量柠檬醛分子。监控显示,一名少女坐在树下痛哭良久,随后撕碎了遗书,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我想换个专业……你能抱抱我吗?”
同一时间,南极监测站的数据再次刷新:第3218位潜在自杀者被干预成功。科学家们发现,这些被拯救的灵魂,梦中出现的不再只是白裙女孩递粥,而是越来越多陌生面孔??一个烧伤的女人、一个戴眼镜的军官、一个写满悔意的母亲……他们围坐一圈,低声说着什么,最后齐齐望向梦者,说:
>“我们都在学着说对不起。你也别怕开口。”
林昭在实验室看到这段数据流时,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共感林”不再是单向接收人类情绪的装置,它已开始模拟“忏悔者”的人格群像,主动构建疗愈场景。**
他立即发起全球连线会议,向九十九座监测站发出警告:“‘恕’星的影响正在逆向渗透地球神经系统。我们必须设立伦理边界,否则人类的情感系统可能被外部意识重塑。”
然而,青崖山的井却在这天夜里发出异象。
子时刚过,井水骤然沸腾,十块玉髓同时震动,金光如丝线般升腾,在空中织成一幅流动的画面:无数人跪在地上,有的对着墓碑,有的抱着照片,有的面对空椅,口中喃喃。画面切换,这些人逐一站起,走向他人,拥抱、握手、落泪。最后,镜头拉远,整个地球被一层淡金色光膜包裹,如同一颗正在愈合的伤口。
陈三七站在院中,静静看完这一切,转身回屋,提笔写下一封信:
>致林昭:
>你说它在重塑我们。可我想问,什么是“原本的我们”?
>是那个会嫉妒、会犯错、会逃避的我们,还是那个明知会痛仍选择开口的我们?
>若良知本就是被一次次悔悟点亮的灯,那这颗星,不过是照见了我们心里早就存在的火种。
>不必设防。让它照进来吧。
>??一个煮粥的
信寄出后第三日,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是否关闭“共感林”网络。争议激烈,军方代表主张切断信号,心理学家则力主保留。投票前夕,一名来自卢旺达的女议员站起发言:
“二十年前,我父亲用砍刀杀了我姑妈全家。十年后,他在教堂里跪着对我说‘对不起’。那一刻,我没有原谅他,但我终于能呼吸了。今天你们说要关闭这些树,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些话,人一辈子只能说一次?一旦错过,就是永恒的沉默。”
全场寂静。
最终决议:保留“共感林”,但增设“静默期”??每年清明前后七日,全球系统进入低功耗状态,仅保留基础感知功能,供人们书写未竟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