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她从未真正在意过的身外之物,于她而言,本就毫无意义。
而他一直以来所做的,竟是固执地将这些她弃如敝履的东西,一样样捧到她面前,近乎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还天真地以为,凭着这些,便能换来她为之动容。
唐九霄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压下胸臆间陡然翻起的刺痛,不愿再深想下去。
各人有各人的路,既已分道扬镳,便不必再回头。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新岁。
附近村落的村民杀了年猪,特意将熏制好的腊肠与一方猪肉送进山里。
“这些年,若不是唐家老爷开恩,容咱们在这山脚讨生活……日子哪能这般顺当。”
那村民放下东西,连连躬身道谢,呵出的白气混着雪花,很快散在风里。
这番朴素的感激落在唐九霄耳中,却只觉陌生。
开恩?什么恩?
他只知这片竹岭是唐家的地皮,却从未听过家族在此处有过什么布置,不记得曾对谁施过这般值得岁岁惦念的恩惠。
将腊肠一根根挂到梁下时,唐九霄终究没忍住,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在这儿也有些时日了,倒未曾见过唐家人。他们为何……如此感念唐家?”
李老头背着手,立在檐下看他忙碌,闻言笑了笑:“娃儿没在山里长住过吧?这等有主的山,莫说一草一木,便是里头跑的野物,飞的雀鸟,都归主家所有。寻常百姓上山砍担柴火,按规矩,都是得向主家纳些钱粮的,老头儿住在山上,也就是替主人家看着这些山里的东西。”
他别过头,望向外头苍茫的山影:“好在唐家这么多年,也从未派人跟咱们计较过这些。山脚下的村子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上山砍柴,挖笋,采药,只要不是过分贪多采挖的,我也都当做视而不见,这可不就是天大的恩情么?”
唐九霄挂腊肠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他自幼听惯了府中利益权衡的盘算,当然明白,这所谓的恩情,多半只是负责此地的管事怠惰,未曾派人认真巡山征敛而已。
然而,这般无心的疏忽,对于这些倚靠山林方能糊口度日的普通百姓而言,竟成了需要年年铭记于心的恩德。
“要是有人将此事报与主家。”
唐九霄将最后一串腊肠挂稳,轻巧跃下,一边走向水盆净手,一边追问:“唐府当真派人来收,又当如何?总不可能永远不收。”
“大伙儿心里都记着这份情,谁又会去断自己的生路呢?”
李老头将烟斗在门框上轻轻磕了磕,叹道:“反正老头子我这把骨头,守不了几年了。等换了新的守山人,上头若哪天想起这桩旧账,真按规矩收起钱粮来,那日子,可就难说喽。”
谁知这番带着侥幸的叹息落下不久,年关刚过,唐九霄那日随口一问,竟一语成谶。
开春后接连落了几场细雨,山间气温回暖,地气一动,正是吃春笋的好时节。
唐九霄从来没干过挖笋的活,然而寄人篱下,不得不在性情泼辣的李婆婆连声催促下,扛起锄头,跟着李老头往竹林深处去。
“喏,看仔细了,就得找这种刚冒尖的,贴着边,轻轻往下这么一探,一撬。”
李老头蹲下身,边示范边讲解,手下又稳又准,三两下便起出一颗完整的嫩笋。
唐九霄学着他的样子下锄,却总不得要领。几锄下去,不是掘断了根,便是把好端端的笋子铲得四分五裂,泥点溅了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