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头和李婆婆膝下统共一个儿子,早年便在蜀州城里安家立业,一年到头也难得回这深山里一趟。
于是,伴随唐九霄在这竹屋里停留的时日渐长,老两口不知不觉地,已将这个伤痕累累的年轻后生,当成干儿子在照看。
自打冬至那天李老头多劝了几句之后,也不知是哪句话没说对,本就话少的后生越发沉默。
如今他每日除了砍柴挑水,帮老两口做些体力活计。剩下的时辰,便整日整日地坐在院前那条旧木凳上,望着层叠的远山出神,一动也不动,不晓得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娃儿,该不会脑壳有点毛病吧?”
李婆婆看着心里发怵,悄悄拽了拽李老头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嘀咕。
“我瞧着不像。”
李老头远远看了一眼那道一动不动的背影,摇摇头:“怕是先前遇着什么天大的变故,要么爹娘没了,要么……媳妇没了。”
“可怜见的。”
想起那张被烧了一半的脸,李婆婆止不住地惋惜:“生得这样俊……也不晓得还能不能治。”
“谁知道呢。就算能治,那得花多少银子?”
李老头咂了咂烟袋,瞥见自家老伴眼神还粘在那后生身上,鼻腔里哼出两声:“你看你,眼珠动都不动一下,是瞧人后生俊吧?哼,我年轻那会儿,你也是这么盯着我看的。”
“爬!就你眼睛尖!”
李婆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嘴:“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有啥子想法?净瞎说!”
“哎呀,莫气莫气,凶巴巴地做啥子。”
李老头忙陪着笑安抚:“我能不晓得你?老两口风风雨雨几十年都过来了……”
唐九霄耳力本就极好。
加之顺着风,老人家那番吵吵嚷嚷,带着家常温情的斗嘴,便一字不落地飘进他耳中。
那些关心的话入耳,叫他莫名生出些局促,下意识想挪开凳子换个清净处,顿了顿,却又止住了。
何必呢。
左不过这辈子,求得的,求不得的,终究都失去了。
在这深山竹岭间,无人相识,亦无人追问前尘,安安稳稳地消磨时日也好。
只是偶尔,对着山风穿过竹海的声音时,他总会忍不住去想。
盛京城里,那个让他倾尽所有,也毁尽所有的人,如今过得怎样。
然而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个满心沮丧的结论。
没了他,想必她只会过得更好。
失去一切,历经生死。在寂静无波的日子里回望,才觉出从前的自己何其可笑。
权势、地位、身份、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