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轮转”。
散场后，沈元独自漫步至村外河岸。夕阳熔金，水波不兴。他蹲下身，拾起一块扁平石片，在岸边青石上缓缓刻字：
>**“权力最可怕的模样，不是挥刀斩人，而是让人自觉该跪。”**
刚写完，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个曾在启智节提问“世界会不会崩塌”的小男孩，如今已长高许多，手里提着一只小灯笼。
“沈先生，”他怯生生地说，“我又有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如果我们所有人都醒来了，那还会有坏人吗？”
沈元笑了，拉他在身边坐下。
“会有。”他说，“但‘坏人’这个词，可能会变得不一样。从前我们认为不服从就是坏，现在我们知道，有些服从才是真正的恶。将来呢？也许我们会发现，最大的坏，是拒绝理解另一种痛苦。”
男孩皱眉思索许久，忽而抬头：“那我要问的问题是??我能学会疼别人的心吗？”
沈元心头一震。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第八人当初站在礁石上的身影，与此刻眼前孩童的目光重叠在一起。不同的时空，相同的起点。
他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你已经在做了。因为你会问这个问题。”
***
月升中天，沈元返家。
刚推开门，便觉屋内气息有异。油灯依旧亮着，火苗却呈螺旋状旋转，散发出淡淡的七彩光晕。桌上多了一卷竹简，非木非玉，触之温润，似有生命律动。
他认得此物??乃归墟巨树千年才诞下一枚的“心渊简”，唯有在重大转折时刻才会自动浮现，并择主显现。
展开一看，其上浮现出流动文字，竟是大盈仙的意识投射：
>**“检测到全球范围内出现新型认知阻断现象：某些地区民众虽能自由发言，却逐渐丧失倾听能力。表现为??只愿听同类观点，视异议者为敌；追求‘正确’之名，胜过寻求真相本身。此为‘觉醒后遗症’，若不干预，或将引发新一轮精神锁链。”**
>
>**“建议启动‘镜语计划’：选取九位曾经历极端立场转变之人，组成巡回讲议团，赴各地讲述‘我是如何从坚信变为怀疑，又从怀疑走向重建’的故事。”**
>
>**“首推人选：你。”**
沈元盯着最后一句，久久未语。
他知道，这不是荣誉，而是一次自我剖解的邀请。要他站出去，告诉世人??那个写下《破碑帖》、点燃革命火种的沈元，也曾亲手压制过异见。
的确。
五十年前，他曾因一名弟子质疑“每日一卦”的合理性，而将其逐出门墙。理由冠冕堂皇：“动摇根基者，不可留。”实则内心恐惧??怕自己毕生信念被一句疑问击碎。
那名弟子名叫林昭，后来隐居南岭，终身未再涉足思辨之争。三年前病逝时，留下日记一页，仅八字：
>“我问过了，所以无憾。”
沈元当时读罢，彻夜难眠。
如今，大盈仙要他亲自说出这段过往。
不是作为教训他人之资，而是作为一面镜子，照见所有“觉醒者”可能堕落的路径。
他吹熄油灯，静坐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