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他提笔修书，回复大盈仙：
>“我愿为首讲。”
>“但请加一条规则：每位讲述者说完后，必须接受现场任何人质询，且不得以‘境界更高’‘看得更远’为由回避。”
信送出后，他开始整理旧物。翻箱倒柜之际，竟找出当年林昭临行前留下的一枚棋子??黑子，刻着一个“问”字。
据说，那是他亲手磨制的。
沈元摩挲良久，终将其放入随身布袋。
***
三个月后，“镜语巡讲”正式启动。
第一站设在中州碑林广场。万人齐聚，连徐湛轮回井中的影像都短暂浮现于虚空，静默旁观。
沈元立于高台，无符无器，仅持一盏油灯置于案前。
他开口第一句便是：
>“今天，我不是来传授真理的。”
>“我是来承认，我曾用真理的名义，伤害过一个人。”
随后，他讲述了林昭之事。一字未改，一情未饰。说到自己当年如何震怒、如何以“维护道统”之名驱逐异己时，声音几近哽咽。
台下鸦雀无声。
讲毕，按规进入质询环节。
第一位起身的是位青年学者：“您如今是否认为，《破碑帖》本身也可能成为新的枷锁？”
“是。”沈元答得干脆，“任何不容置疑的思想，无论初衷多么光明，终将化为牢笼。所以我从不称它为‘经典’，只叫它‘第一问’。”
第二人问：“若您今日遇见年轻时的自己，会对他说什么？”
“我会说：别怕被打倒。真正可怕的是，你为了不被打倒，先把自己变成了打人者。”
第三人是一位老妇，眼中含泪：“我儿子去年因反对新政被关押，他们说他是‘逆流者’。我现在懂了，当年我也这么骂过别人……可我该怎么办？”
沈元走下台，走到她面前。
“去探望你的儿子。”他说，“然后告诉他：妈妈错了。不是因为他对，而是因为我终于学会了，爱一个人，就不能要求他必须和我想的一样。”
老妇伏地痛哭。
那一夜，中州城灯火通明，无数人家围坐桌前，讨论至天明。
***
巡讲持续三年，遍及十七域。
有人讥讽这是“忏悔大会”，也有人说这是“思想软弱的表现”。但更多的人，在听完某位讲者讲述自己如何从暴君变为囚徒、又从囚徒学会宽恕后，悄悄撕毁了家中供奉的“正义榜”，换上一张白纸，题曰：“未知全貌，不予评判。”
而在第九站南溟医谷，发生了一件奇事。
当日主讲者是一名曾参与记忆清洗的前傀儡师，正当他含泪陈述罪行时，台下忽然站起一人，竟是当年被他亲手抹去记忆的妹妹。
两人四目相对，全场屏息。
片刻后，妹妹缓缓走上台，抱住哥哥，泣不成声。
“我不是原谅你。”她whispered，“我只是不想再让仇恨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