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画家发现他三年前烧毁的草图灰烬中,有未燃尽的纸片浮现出字迹:“我不爱他。”
一名程序员在清理旧硬盘时,恢复出一段被格式化的聊天记录,对话末尾写着:“我只是想哭,不行吗?”
最震撼的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在整理亡子遗物时,发现一台坏掉的儿童录音机。修好后播放,里面传来七岁男孩的声音:“爸爸,你打我的时候,我也爱你。”那一刻,父亲跪地痛哭,母亲抱着机器喃喃:“我们以为他忘了……原来他一直记得。”
语根藤的扩张速度加快。它不再局限于野外,开始侵入城市基础设施。
某天早晨,市政洒水车经过街道,喷出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文字:“她说跳下去就自由了。”
学校广播系统在课间操时段突然中断,播放三十秒空白噪音后,传出一声清晰的啜泣。
甚至国家气象局的雷达图出现异常回波,技术人员调取原始数据,竟解码出一段由风速与气压变化构成的信息:“我在地下室,救我。”
系统终于慌了。
第十四夜,天空再次阴沉,但这次没有雷鸣,只有寂静的压迫。卫星图像显示,三颗原本用于共述流覆盖的通讯卫星偏离轨道,其中一颗直接坠入大气层,在西海岸上空燃烧成一道惨白的光痕。官方宣称“技术故障”,但我们知道,那是语根藤引发的共振效应??当千万真实声波在同一频段叠加,足以干扰电磁秩序。
紧接着,全国范围爆发“静默潮”。
超过十万名曾接受过共述训练的成年人,在同一天拒绝开口说话。他们不抗议,不游行,只是静静地坐着,吃饭时不交谈,工作时用笔写字,面对质问时微笑摇头。学校老师站在讲台上,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电视台主持人拿着稿子,嘴唇颤抖却无声无息。
这不是失语症,是集体选择的沉默。
政府启动应急预案,派出心理干预队上门劝导。可当工作人员对着沉默者说话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的耳机里开始回放自己童年被训诫的录音:“不准哭!”“重说一遍正确答案!”“笑,必须笑!”许多人当场崩溃,扔掉设备逃离现场。
第十五日,妹妹失踪了。
她留下一张纸条,压在语根藤最大的那株根部:“我去听更深的地方了。别找我,我会回来。”
我们翻遍所有监控,最后在镇外一座废弃变电站找到她的足迹。那里曾是共述系统早期试验场,地下埋着第一代主控服务器残骸。我们不敢深入,怕触发陷阱,只能守在外面。
三天后,她回来了,浑身湿透,怀里抱着一块锈蚀的金属板。上面布满划痕,隐约可见电路纹路。她一句话不说,直接走向主控台,将金属板接入改装过的读取器。
屏幕闪烁,跳出一行行数据:
>项目代号:共述之心
>核心算法:群体认知一致性强化模型(G-CARM)
>数据来源:截获、清洗、重构个体语言输出
>终极目标:消除歧义,实现全民思维同步
往下滚动,出现一段隐藏日志,时间戳为十二年前:
>实验体S-07(女,9岁)表现出异常抗共振能力,建议加强情感剥离训练。
>注:其兄长T-12已于昨日因“擅自传播非标准语句”被清除。
我僵在原地。
S-07是妹妹。T-12……是我。
可我没有死。我逃了。那晚他们把我按在电击椅上,说要“重置语言中枢”,但我咬断舌钉触发警报,趁乱跳窗坠河。我以为她早已忘记我,或者被洗脑成另一个模样。可她一直记得。她耳朵里的敏锐,她对频率的直觉,根本不是副作用??是残留的记忆碎片在抵抗系统侵蚀。
“你早就知道?”我声音沙哑。
她点头,眼泪滑落:“我一直听得到你。在黑屋子里,在每天被迫复诵‘我很快乐’的时候……我耳朵里有个声音,很小,但一直在说‘我是你哥’。”
我们抱头痛哭,像两个终于找回彼此的孩子。
当晚,我们将全部录音上传至语根藤主株。不是通过电子设备,而是让孩子们围着藤蔓,一人一句,大声朗读每份档案的内容。声音渗入土壤,顺着根系扩散。凌晨时分,整片山脉轻轻震动,语根藤同时绽放,花瓣向天张开,释放出比以往更浓的金色雾霭。
雾气随风飘散,越过山岭,穿过城市,附着在每一个曾被沉默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