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他们来到守莲殿,放下一盏新制的魂灯,灯罩上绘着一朵小小的桃花。林小满记录:“李招娣,怨息,归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守莲殿前的灯笼越来越多。每逢月圆之夜,百灯齐明,宛如星河落地。人们不再称它为“鬼庙”,而唤作“忆所”。就连巡忆司的黑衣人路过此地,也会默默低头,不敢喧哗。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某夜,白灵正在灯下整理旧信,忽觉铜炉一阵剧烈震动。火焰由橙转紫,竟在空中凝成一行倒悬的字:
>**“你不该活着。”**
她心头一凛,尚未反应,殿外骤然响起铃声??不是守莲殿的铃,而是九叔当年用来镇邪的**摄魂铃**,传说中唯有死囚之魂触碰,才会响起。
风破门而入,卷起满室纸灰。一道黑影自梁上落下,形如枯槁,披发覆面,脖颈扭曲,正是吊死之相。它直直指向白灵,喉咙里挤出沙哑之声:“你夺我名,窃我愿,占我殿……你该死!”
白灵稳住呼吸,凝视那影:“你是谁?”
黑影嘶吼:“我是第一个写下名字的人!我叫张伯远!十年前,我妻儿被土匪所杀,我来此留名,求你替我申冤!可你做了什么?你只是烧了纸,点了灯!我妻儿的仇,至今未报!”
白灵缓缓起身:“张伯远,你确曾来过。我也确实焚化了你的信。可你后来并未还愿,反而怨恨填胸,魂滞于此,化作执念恶鬼。你不是来讨公道的,你是来索命的。”
“少废话!”黑影暴起,直扑而来!
白灵抬手结印,口中默念《守忆咒》。刹那间,三十六盏魂灯齐亮,新灯更是倾泻下一道金光,将黑影牢牢钉在原地。林小满从灯中跃出,手持《未名簿》,高声念道:“张伯远,生于丙申年秋,卒于己亥年冬,因怨成煞,未得超升。今查其心,仍有善念残留,特准录入《未名簿》副册,暂寄魂光,待其醒悟。”
黑影挣扎嘶吼,却无法挣脱金光束缚。片刻后,怒意渐消,竟伏地痛哭:“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爱过他们……我不想当鬼……我想回家……”
白灵走近,轻声道:“你早就可以回家了。只要你愿意原谅自己的无力,只要你愿意接受‘有些事,我做不到’,你就能走。”
黑影颤抖良久,终于点头。
白灵取来一盏小灯,放入他手中:“这灯,照你归路。记住,你不是恶鬼,你是没能说再见的父亲。”
黑影化作光点,随灯飘向远方。天边微亮,晨曦初现。
事后,阿福赶来查看,见殿内狼藉,惊问:“你没事吧?”
白灵摇头:“我没事。但他提醒了我??有些人,不只是想被记住,他们还想复仇,想惩罚,想扭转命运。而我,不能答应。”
“那你怎么办?任他们变成厉鬼?”
“不。”她望向《未名簿》,“我要让每一个留名者明白:记住,不是为了恨,而是为了和解。若你心中只有怨,我可以记你,但不会助你害人。若你愿放下,我便为你点灯引路。”
自此,守莲殿立下新规:凡留名者,须在纸上写下三问??
**你为何痛?
你想被如何记住?
你是否愿意,有一天原谅?**
三问皆答者,方可录入《未名簿》。
起初有人不满,骂她伪善,说她假慈悲。可渐渐地,那些真正需要出口的人,开始认真写下答案。
>“我痛,因为我儿子死时,我没抱住他。”
>“我想被记住,是一个会哭的父亲,不是一个只会喝酒的废物。”
>“我愿意原谅……虽然现在还做不到,但我愿意学。”
>“我痛,因为没人相信我被夫家虐待。”
>“我想被记住,是一个敢逃出来的女人。”
>“我愿意原谅我自己,曾经不敢反抗。”
每一封信,白灵都亲手读,亲手焚,亲手记。她的咳嗽越来越频繁,指节发青,夜里常梦见自己站在无尽长桥上,桥下无数双手向上伸来,喊着同一个名字:“救我……救我……”
但她始终没有倒下。
直到那个雪夜。
大雪封山,天地皆白。一名盲眼老妪拄杖而来,步履蹒跚。她带来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环,说是她孙子玩过的最后一件玩具。孩子八岁,被误诊为癫病,活埋于后山乱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