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藤田,带着露水的凉意,拂在小禾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层细密的战栗。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坐着,听那句“我听见了”在耳畔盘旋,像是一颗种子落进泥土,悄然生根。
远处,“未言之墙”依旧泛着微光,白布上的字迹并未消散,反而在月色下缓缓流转,仿佛那些话语仍在呼吸。有新的字浮现出来,笔迹稚嫩,却坚定:
>“老师,我不是笨,我只是害怕被笑。”
>“老公,那天我说‘随便你’,其实是想你抱抱我。”
>“我不知道怎么当爸爸,但我真的在学。”
小禾看着,嘴角轻轻扬起。这些话,曾经卡在喉咙里,压在胸口多年,如今终于找到了出口。而更让她安心的是,没有人急于回应,没有人急着“解决”??他们只是看见,只是允许它存在。
她起身,走向教室。推开门时,发现灯竟还亮着。阿萤蜷缩在角落的小沙发上,怀里抱着那只从废墟里挖出的布娃娃,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背负着什么。
小禾轻手轻脚走过去,正想为她盖上毯子,却见女孩突然睁开眼,眼神空茫了一瞬,随即聚焦在她脸上。
“姐姐……”阿萤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的沙哑,“我梦见妈妈了。她站在花田里,手里拿着一封信,但我不敢走近。我怕她一转身,就又不见了。”
小禾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那你为什么不叫她?”
“我……我怕她听不见。”阿萤的眼泪无声滑落,“就像那天,我喊她,她没回来。山塌了,她再也没回来。”
小禾的心被狠狠揪住。她将女孩轻轻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可你知道吗?有时候,爱比声音跑得更快。你喊她的时候,她一定听见了。哪怕她不能回应,她也听见了。就像现在,你对我说这些,我也听见了。这就够了。”
阿萤抽泣起来,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颤抖,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但她没有挣脱,而是越靠越紧,仿佛要把十年的沉默都哭出来。
小禾任她哭,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终于肯卸下盔甲的孩子。
良久,阿萤抬起头,眼睛红肿,却透着一种奇异的清明:“姐姐,我能……把今天说的话,也放进花里吗?”
“当然可以。”小禾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向那朵完全绽放的第三十朵花。露珠仍在掌心悬浮,映着月光,像一颗凝固的星辰。
阿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依旧是那幅画,只是这次,她在田野和房子之间,画了一条细细的线,线上方写着:“我说了,她听见了。”
小禾帮她将画纸卷好,轻轻塞入花苞底部的缝隙。就在那一刻,花瓣微微颤动,露珠忽然折射出一道七彩光晕,洒在阿萤脸上,像是谁在替她擦去泪水。
“你看,”小禾轻声说,“它接住了。”
阿萤笑了,眼泪还在流,可笑容却像破云而出的太阳。
第二天清晨,陆遥的通讯再次接入,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小禾,我们发现了异常信号源。”
“在哪?”
“全球‘无声客厅’的数据流中,出现了一段加密回路,伪装成普通情绪波,实则在反向解析用户潜意识中的脆弱点。初步判断,是某种新型心理测绘程序,目标不是窃取信息,而是**预判行为**。”
小禾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人在训练AI,让它学会如何用最少的语言、最精准的情绪刺激,操控一个人的决定。比如,让一个犹豫是否离婚的人,在某天突然崩溃;让一个本想坚持梦想的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小禾冷笑:“又是那个‘情感工程师’?”
“不,这次的技术更高级,源头指向一个名为‘共鸣实验室’的机构,注册地在境外,背景模糊。但他们最近三次试图入侵‘未言之墙’的显化系统,都被心语藤的生物防火墙自动拦截。可……”陆遥顿了顿,“拦截的同时,藤蔓出现了应激反应。”
“什么反应?”
“第三十一号藤,开始提前孕育花苞。”
小禾心头一震。每一朵心语藤的花开,都对应着人类集体情绪的一次重大转折。第一朵,是孤独的觉醒;第十朵,是创伤的释放;第二十九朵,是自我的归来;而第三十朵,是倾听的完成。
那第三十一朵呢?
她快步走向藤田,远远便看见那株新生的藤蔓??它生长的位置,恰好是当年林知夏最后一次站过的地方。藤茎呈暗紫色,叶片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花苞尚未展开,却已散发出一种近乎压迫感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