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边,刘羡接管汉中的事务已然顺利进入尾声。
其实话说回来,晋室对汉中的经营,还是颇下了一番苦功。早年司马昭消灭蜀汉之后,第一时间就着手迁移当地百姓,削弱蜀汉的影响力。到了司马炎时期,他又从。。。
四月五日的晨光尚未洒落北邙山,阿奴已立于十二亭前。春风拂过碑林,吹动她鬓边碎发,也掀起了石碑上未干的露水。昨夜她在此守至天明,指尖一遍遍描摹着那些刻入青石的名字??沈兰、楚婉、裴雪、周念……十一个如花般凋零的女孩,如今终于不再只是编号,而是有姓有名,有生辰,有故乡,有母亲曾为她们缝补衣裳的手温。
她将一盏油灯放在每座亭前,点燃时低语:“今日天下清明,你们可以睁眼看这人间了。”
远处传来钟声,不似往日悠远沉静,反而带着一丝颤音,仿佛铜舌仍在回忆昨日那一击的震痛。阿奴闭目聆听,忽然察觉节奏有异??三长两短,继而停顿,再起时竟是《启蒙三问》开篇的节拍。她心头一凛:这是张玄素与她约定的暗号,唯有在紧急时刻才会以钟语传讯。
她迅速返身奔向书院临时驻地。途中遇卢清漪策马而来,脸上尘土未洗,眼中却燃着怒火。
“洛阳城内暴乱!”她勒马急停,“谢安之虽败,但残党未除。今晨有人在朱雀街散布谣言,说司马昱借鬼神之力篡位,屠戮忠良,又言你实为妖女转世,以姐妹魂魄炼邪术。百姓本就惶惑,此刻群情激愤,已有数千人围攻匠作监旧址,要焚毁‘妖物遗骸’!”
阿奴脚步一顿。那所谓“遗骸”,正是归墟院抢救出的部分实验记录与残存药方,其中包含大量可用于救治被改造者的反净血剂配方。若毁于一旦,无数流散民间的失败容器将永无解脱之日。
“司马昱呢?”她问。
“正在安抚士族代表,不敢轻离。”卢清漪咬牙,“赵元度带兵去压阵,可黑甲军旧部多有动摇,怕是撑不了多久。”
阿奴深吸一口气,转身便朝马厩走去。“备马,我去。”
“你疯了?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卢清漪拽住缰绳,“他们不会听你讲理,只会把你钉上火刑柱祭天!”
“那就让他们看看,”阿奴翻身上马,双刀在腰间轻响,“一个‘妖女’是怎么用血肉之躯护住真相的。”
她单骑疾驰入城,身后渐渐汇聚起追随者??先是几名曾在明心书院就读的少年,接着是几位曾受净血残害而侥幸存活的老者,再后来竟有数百平民徒步相随。他们手持竹简、布帛,上面抄写着《破鉴录》片段,口中齐诵:“天地非神造,人命岂由天!”
当阿奴抵达朱雀街口时,烈焰已吞噬半条巷道。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匠作监废墟,手中举着火把、锄头、菜刀,高呼“诛妖”“还我太平”。赵元度率百余名亲卫死守大门,盔甲染血,嘴角崩裂,仍嘶吼着:“此中藏的是救命之方!不是邪物!”
一名白发老妇突然冲出人群,指着阿奴尖叫:“就是她!那个紫眼妖女!她让死去的孩子托梦给我,说我儿子不该死!那是天意!她是乱魂者!”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至,正中老妇肩头。众人惊退之际,只见张玄素立于屋顶,手中强弓未收。“谁再污蔑死者记忆,下一支箭便是心口。”
阿奴跃下马背,缓步走入火光之间。她解下双刀,置于地上,然后缓缓揭开左袖??那道蜿蜒至肘的疤痕赫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们说我炼魂成术?”她声音不大,却穿透喧嚣,“这是我被关在归墟院第三年,被强行注入净血原液时留下的伤。那一夜,十二个女孩尖叫着抽搐,十一人死去。我活下来,不是因为我是妖,是因为母亲塞给我的那一瓶‘醒魂露’让我记住了痛苦,也记住了她们的脸。”
她从怀中取出玉片,贴于胸口。“你们听见的钟声,是我同伴们的回响;你们读到的《破鉴录》,是我们用血写下的证词。若这叫妖术,那请告诉我,千百年来逼良民为祭品、篡史书以固权的,又该叫什么?”
人群中一片死寂。有个孩子怯生生地问:“姐姐……你说的那些女孩……她们也想回家吗?”
阿奴蹲下身,轻抚他的头:“她们都想。每一个都想过春节时吃一碗热汤面,都想坐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课,都想嫁一个爱她的人,生个健康的孩子。可她们没有机会。所以我替她们活着,也为她们说话。”
这时,天空忽降细雨,浇熄了几处明火。雨水打湿她的脸,也模糊了众人视线。就在这片刻宁静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夫曾任太医令,参与过三次净血试炼……我亲眼见七名少女被剥离意识,只为提取‘纯净之血’。我沉默三十年,今日……今日我认罪。”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出人群,跪倒在阿奴面前。“我愿赴昭雪司自首,余生为幸存者疗伤赎罪。”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相继出列。有的曾是玄纲文吏,有的是地方豪强,甚至还有两名退役的黑甲军官。他们并非主谋,却是体制运转的一环。此刻,在阿奴的目光中,他们选择了低头忏悔。
骚乱平息了。火焰渐灭,灰烬随风飘散,如同一段终被释放的过往。
当晚,司马昱召集众人议事。他神色疲惫,却目光坚定。“今日之事提醒我们,推翻一个谎言,并不代表真理自动降临。人心中的恐惧与盲信,比任何铜镜都更难打破。”
“所以我们不能停下。”阿奴接过话,“明日我就启程巡行各州,带《破鉴录》去最偏远的村落。我要让每个孩童都知道自己的名字比血脉更重要,让每位母亲都明白女儿不必牺牲也能照亮家门。”
张玄素点头:“我已整理出完整的反净血方谱系,可在三个月内批量制备。但需朝廷拨款设医坊,专治残余实验体。”
赵元度冷笑:“门阀那边不会轻易答应。他们怕一旦广施救济,便会暴露自家也曾私养‘容器’的丑事。”
“那就公开名录。”卢清漪冷冷道,“我已经掌握了二十三家大族的秘密档案。若不合作,这些名字就会出现在下一个《破鉴录》增订版里。”